但有些事上,孟懷澤不介意讓他更驕傲一些。
他看著鄔岳,笑著又接了一句:“是我見過的最好的木箱。”
鄔岳舉著那蒲扇,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孟懷澤伸手點了點他腿邊上的藥爐,鄔岳心滿意足地往下一蹲,將個蒲扇揮得虎虎生風。
但得意了沒多久,他手中的蒲扇驀地一停,有些心虛地抬頭看孟懷澤:“火滅了。”
他本就只引起了一個小火苗,沒扛過他興奮上頭的大力氣。
孟懷澤無奈地挪到爐子邊上,幫鄔岳將那火又引燃了,便又挪回原來的位置坐下。
鄔岳有些不滿他拉開的距離:“干嘛坐回那里去,坐在這不就行了?”
孟懷澤懷里抱著他的箱子,只是笑不說話。
坐在這里,他一抬頭便能夠將鄔岳收盡眼底。
陽光靜靜落著,小院里一片靜謐,孟懷澤坐在廊下,曬著溫熱的陽光,下巴抵在鄔岳給他做的新木箱上,靜靜地看著鄔岳有些手忙腳亂地給他熬藥,嘴角忍不住彎著笑。時光靜謐,歲月安好,他覺得一生最極致的幸福也不過如此了。
藥滾沸起來,滿院的清苦味,鄔岳嗅著連連皺鼻,要親口喝藥的孟懷澤卻是一臉無所謂,他從小便在這藥味中泡大,日常中也常親嘗草藥,這些苦對他而言不值一提。
藥熬到中途,鄔岳進屋去拿藥碗,孟懷澤起身想去看顧著爐子,起到一半聽到院外的敲門聲。
孟懷澤病得太狠躺得太久,走路仍是有些浮,踏著地面像是踩著高低不平的棉花,他一面應著,一面走到院門口,打開院門卻是一愣。
門外站著的竟是數月沒理他的采芷娘。
短暫的驚訝過去,孟懷澤很快回神,笑著問道:“大娘,是有什麼事嗎?”
采芷娘的視線在他仍有病色的臉上落了一瞬,又很快移開:“沒什麼事,就是這兩日有些頭疼,來拿幾副藥。”
孟懷澤應著,側身讓采芷娘進院:“來屋里吧,我給您看看。”
采芷娘卻沒動:“不用看了,應該是前兩日夜里干活著了些風寒,你就按這給我拿兩副就行。”
孟懷澤沒辦法,只得答應了,轉身去屋里開藥。采芷娘看著他進了屋,視線又落在廊下燒著的藥爐上。
很快,孟懷澤便拿藥回來,采芷娘接過去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生病了嗎?”
孟懷澤點點頭,又緊接著道:“不嚴重,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采芷娘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只嗯了一聲,沒說其他的,轉身走了。
等人走了鄔岳才從屋里出來,孟懷澤正關院門,聽到鄔岳道:“你睡著的時候也有不少人來敲門。”
孟懷澤驚訝道:“我怎麼都沒聽到?”
鄔岳理直氣壯:“我嫌他們吵,把聲音都屏在了外面。”
孟懷澤有些無奈,他隱約想起剛開始生病那會,院外也是有人在叫他,再想起他昏沉中那些任性的心思,不禁有些羞愧難當。他是一個大夫,怎能生出那樣的想法來?
鄔岳見他站在院中不動,問他:“怎麼了?”
孟懷澤晃了下腦袋,暫且揮去了那些慚愧,一邊舒著后背一邊嘆道:“還真是一點病也不敢生,喝了藥我出去看看,別是有人生了病,耽誤了時候就麻煩了。”
他走過來伸手要將剛盛好的藥從鄔岳手里接過來,鄔岳卻一躲,將他的手避開了。
“那就別喝了。”鄔岳沉著臉道。
孟懷澤有些懵,不知道這妖怪怎麼突然就惱了。
“別人的身子是身子,你的就不是了?”
鄔岳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孟懷澤看著他,卻笑了起來。
夠了,他想,這些就足夠了。
鄔岳看這人竟然還笑,氣得將藥碗往旁邊桌上狠狠一放,自己大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那藥不說給喝,也不說不給喝了。
孟懷澤雖說伸手便能夠到藥碗,卻沒去拿,蹲在鄔岳身前抬著頭看他,帶著鼻音可憐兮兮地討饒:“是我錯了,讓我喝藥吧,可難受了。”
鄔岳低頭看他,咬著牙活像個跋扈的土匪:“求我。”
孟懷澤連點猶豫都沒的:“求你。”
這人一點尊嚴也不堅持,鄔岳被噎得一愣,最終還是冷哼一聲,將那藥碗遞給了孟懷澤。
陽光將廊下的地面都曬得暖呼呼的,孟懷澤也不講究,捧著藥碗便順勢坐在了鄔岳身前的地上。那藥苦得厲害,鄔岳連聞著都皺眉,他卻面不改色,涼得差不多了便仰頭一飲而盡。
鄔岳瞧著他吞咽藥湯時不斷動作的喉結,忍不住也跟著咽了口唾沫。
等碗放下,鄔岳問他:“不苦嗎?”
孟懷澤嘴里還含著最后一口藥,兩邊臉頰鼓著,手背擦著嘴邊的藥漬搖了搖頭。
藥鍋里還剩了小半碗,鄔岳給他盛出來,端在手里對著那濃黑的湯汁瞧了半晌,最終還是沒耐住好奇心嘗了一口,下一瞬便全都吐了出來,剛才擺出的什麼氣勢都沒了,一張英俊無比的臉扭曲成怪異的模樣。
孟懷澤避開地上的那些藥湯,看著鄔岳笑得要喘不上來氣。
鄔岳一把將人揪過來,怒騰騰道:“你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