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那團東西又動了起來,孟懷澤猛地噤了聲。
“嗯,”便聽那團東西中傳來一個甕甕的聲音,尚未睡醒一般,“怎麼了?”
孟懷澤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滑溜溜的東西的聲音竟和鄔岳一模一樣!不會是這怪物把鄔岳給吃了吧?他以前聽婆婆講過一些怪聞奇談,說有的妖怪在將人吞下肚之后,便能模仿這人的聲音和形態。
孟懷澤心中一片冰涼,甚至沖淡了幾分恐懼,他想起來鄔岳,雖說這條臭狼崽子吃他的睡他的還想要他性命,但若是就這樣死了,孟懷澤并不覺得輕松,反而還很難受。
他不合時宜地怔了下神,身前那團暗影在此時動了幾下,上面有一層東西滑落下來,宛如蛻下一層皮來,孟懷澤被嚇懵了,也不動地方,只是窩在床角處愣愣地看著。
那團黑影越來越高,隨即,黑暗中出現兩點金色的光。
“孟云舟?”那團東西喊。
沒有動靜。
一團金色的光芒驀地騰起,在半空中上下起伏,照亮了床帳周圍,也照亮了床上的那團暗影。
鄔岳臉上尚存一絲睡意,被褥從他身上滑落,堆簇在他赤裸的腰腹處,他抬起手,發現自己在睡夢中化成了人形,只不過,鄔岳掀開被褥往下一瞥,睡意深重間忘了穿衣服。
他抬起眼,看向床角處已經嚇暈過去的孟懷澤,即便如此,倒也沒有這麼嚇人吧?
孟懷澤做了一個夢,周圍全是黑暗,他處在其中上下四處地看了一圈,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然而他的耳邊卻始終繚繞著嘎吱嘎吱的聲音,孟懷澤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下意識地喊鄔岳,喊了幾聲無人回應,反倒是耳邊那嘎吱的聲音愈響,孟懷澤不知怎麼突然意識到,那是妖物在咀嚼狼崽子的骨頭的聲音……
“鄔岳!”孟懷澤猛地睜開眼,天光已是大亮,一團光恰好打在他下巴處的被褥上。
孟懷澤的胸口下面似是埋了一張鼓,猛烈地砸著,他一動不動地盯了那團光看了許久,才僵硬地扭動脖子,小心翼翼地往旁邊看去。
一片黑乎乎的東西散亂地埋在他的脖頸處,這妖物的毛發倒算上品,孟懷澤麻木地想,他的視線繼續緩慢下移,在絲綢般的黑色毛發之間,隱約露出半張臉來,眉睫濃黑,鼻梁高挺,嘴唇鋒銳,此時正閉著眼睛睡得正香。
嗯?臉?孟懷澤渾身一激靈,臉?
他猛地坐起身來,旁邊那東西原本攀在他身上,因他的動作被驚擾,英俊的眉間蹙了蹙,躺正了些身子,整張臉都暴露在天光之下。
孟懷澤沉默半晌,從胸腔之中迸出一聲壓抑的嘶吼:“你誰啊你!”
那像人的玩意兒蹙著眉睜開眼,眸子是孟懷澤熟悉的金色,那雙眼睛危險地一瞇,孟懷澤感覺更熟悉了。
“叫什麼,不想活了?”那像人的玩意兒威脅道。
聲音是鄔岳的,語氣也是鄔岳的,孟懷澤的視線落在那張臉上,陽光下宛如最無瑕的玉石,卻又多了幾分鋒銳之氣,細瞧還有幾分前幾日那小孩的影子。
“鄔……岳?”孟懷澤有些遲疑地喊道。
鄔岳嗯了一聲,又閑閑地躺回床榻之上,手臂赤裸地伸在外面,搭在被褥上。
孟懷澤鬼使神差地湊過去,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鄔岳被他摸得一愣,便見眼前的人突然紅了眼眶。
“不是,怎麼了?”鄔岳驚訝地撐起身子。
孟懷澤一聲不吭,光著腳便要下床,被鄔岳一把拽住。
他掙了兩下,掙不過鄔岳的力氣,氣惱至極,于是一腦袋扎進了旁邊的被褥里,將臉藏了起來。
“怎麼了?”鄔岳又問。
半晌,被褥中才傳來孟懷澤氣急敗壞的聲音:“我還以為你這混賬死了!我高興!不行嗎!”
鄔岳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現出一絲愉悅,他撐著腦袋,看著趴在床上臉扎在被褥中的孟懷澤,挑眉問他道:“以為我死了,害怕了?”
“我沒有!”孟懷澤反駁,“我以為出現了一個新的妖怪,把你給吃了,我高興死了!”
他憤怒地“哈哈哈”了三聲。
“哦,怪不得。”鄔岳若有所思道。
怪不得什麼?孟懷澤狐疑地豎起了耳朵。
“你昨夜被嚇暈過去了。”
嚇暈過去了?嚇暈過去了!昨夜之事逼近而來,孟懷澤這下不僅眼是紅的,整張臉都紅了,他恨不得穿過床榻一腦袋扎進地底下,或者一拳頭打暈他自己,以便忘記昨夜那丟人至極的事。
鄔岳打了個哈欠,長臂一伸,將沒臉見人的孟懷澤一把撈進懷里,把他的身體掰開,將臉埋在孟懷澤的后頸處蹭了蹭,閉上了眼睛又要補眠。
“你干什麼!”孟懷澤被他蹭得渾身發麻,大聲道。
鄔岳是狼形的時候成日里掛在他身上,常將腦袋放在他的脖頸和胸口處,孟懷澤除了覺得壓得慌和呼吸有點困難,其余未曾多想過,現下這頭狼變成了個活生生的人,孟懷澤看著攬在自己胸前的那條光裸手臂,后知后覺地再想到方才鄔岳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膚,還是個不穿衣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