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懷澤若是不管它,現下轉身走了,說不準這狼崽子連今日都活不過去。
孟懷澤心軟了。
他原地躊躇許久,糾結地轉了幾十個圈,最終還是一咬牙,從地上撿了根長樹枝,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朝那條狼崽子挪過去。
尚且隔著一段距離,孟懷澤沒再靠近,往后戒備地撤著身體,用樹枝輕輕戳了戳地上趴著的狼崽子。
他一戳,原本看起來懨懨的狼崽子猛地抬起腦袋,眸中金光危險地一閃,孟懷澤被嚇一跳,來不及思考,扔下樹枝頭也不回地丟腿就跑,連著跑了將近一刻鐘,身后亂糟糟的景物再也看不見了,他才停下,撐著腿大口地喘粗氣。
下山!這時候下山就什麼事都沒了,趕緊下山!孟懷澤這樣想,腳卻挪不動地方,最終還是一步半退地又磨蹭了回去。
那只狼崽子還趴在那。
孟懷澤這回沒敢貿然靠近,隔著老遠抖著嗓子沖那狼崽子喊:“喂!”
一個字音出來他的氣勢便泄了大半:“那個,我看到你受傷了。你、你保證不吃我,我就幫你包扎傷口。”
他哆嗦著威脅道:“要、要不然,我走了,你就在這等、等死吧,夜里這山上很多野獸的。”
許是被他的話打動,地上趴著的狼崽子動了動,沖孟懷澤露出了那雙眼睛。孟懷澤往后猛退一步,白著臉咬緊了牙關,這才勉強壓下逃跑的沖動。
只聽那狼崽子道:“我本來就沒想吃你。”
真的是妖怪啊!孟懷澤心里面絕望大喊,面上倒是無甚表情,是已被嚇麻木了。
那狼崽子又道:“我只是想殺了你。
”
孟懷澤僵著一張臉轉身便走。
“等等。”
孟懷澤回頭,那狼崽子似是有些煩躁,頭頂一撮絨毛不羈地翹起:“暫時先不殺你,殺你之前會告訴你,行了嗎?”
當然不行!
孟懷澤有些委屈,他招誰惹誰了,憑什麼就得被殺啊?
他這樣一想,憤怒便催生了一點勇氣,漲紅了臉沖狼崽子理論道:“當然不行,我又沒、沒做壞事,你為何非要我性命?”
狼崽子也很憤怒:“誰讓你吃了我的內丹!”
孟懷澤更委屈了,那又不是他想吃的,再說了,他還不知道那東西對他是否有害呢,他又該找誰去說理?
“又不是我想吃的,”孟懷澤臉都氣紅了,他平日里沒和人吵過架,也甚少與人理論,說話都有些結巴,“你那、那什麼,內、內丹,我還不想要呢……”
“哼,”那狼崽子死到臨頭仍是拽得沒邊,“反正我必須得拿回我的內丹。”
孟懷澤也道:“反、反正你不能殺我,你要殺我,我就不救你。”
太陽落進山中徹底不見了,只在天際余了幾抹緋紅,月亮也快升起來了,孟懷澤與那狼崽子一人一妖還在車轱轆話,一個咬死了必須得拿回內丹,一個蹲得遠遠的,一遍遍地重復你不能殺我,你若要殺我,我就不救你。
周圍的山林被籠在未暗透的蒼藍夜色中,鄔岳受傷嚴重再加內丹不歸,跟眼前的人掰扯了半晌,體力有些不支了。
他從未如此狼狽過,妖力竟是流失到連成年獸型都難以維持,被迫地變為幼體,淪落到讓一個弱小的人和他談條件。鄔岳懶得再與這聒噪的人理論,腦袋一擰,埋進前腿的狼毛中,不再理會他了。
反正一個人罷了,鄔岳并不在意,雖說他的內丹現下在這人體內,卻也跑不了他的,過些時日等他妖力恢復些再去殺了這人也一樣。
孟懷澤不知這狼崽子心中的打算,看他愚頑的模樣,一咬牙起身要走,過了片刻,毫無意外,他又折返了回來。
鄔岳覺得這人好煩,沒好氣道:“你又回來做什麼?”
“那個,”孟懷澤有些遲疑地問道,“你說的那什麼內丹,對你很重要嗎?”
這還用說?鄔岳瞥向他。
孟懷澤微微垂眸,似是自言自語:“應該很重要吧……”
他又抬起頭來,看向鄔岳:“那你、你說話算話嗎?”
鄔岳支了下耳朵表示疑問。
孟懷澤道:“你說暫時不殺我,若是殺我會提前告知我……”
鄔岳用爪子撓了撓耳際被血沾濕打結的毛發,懶洋洋地哦了一聲。
孟懷澤停頓片刻:“我相信你,雖說你想殺我,但你寧愿我不救你也不騙我,應是也不太壞。”
鄔岳從不知道還有這樣判定好壞的標準,這是否也太草率了些?
“我可以先救你,”孟懷澤道,“但你要和我保證,你不能隨意取我性命,等你好了,你要先想想有沒有別的法子能將那內丹從我體內取出來。如果沒有,如果沒有……”
孟懷澤臉色白慘慘的,抖著嗓子說不下去了。
鄔岳卻生了幾分興致,問他道:“如果沒有怎麼樣?”
孟懷澤攥緊拳頭,眼中雖是懼意猶存,卻漸添了一分堅定:“那東西對你既然很重要,若是真的只有殺了我你才能將它取回去,那是你的東西,無論你怎麼做都是應該的。”
他渾身都在哆嗦,看起來明明一點都不想死,卻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鄔岳從未見過人,這是他所見到的第一個人。
他覺得人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