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就包括了賀霖。
聽到這個消息時,唐泛半天回不了神。
不管賀霖以前為人如何,但他落得這樣的結局,卻不是唐泛愿意見到的。
隋州聽罷也是沉默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也算死得其所了。”
是的,比起困于后宅,平平庸庸度過一生,又或者因為屢試不第,最后瘋瘋癲癲,現在這樣的結局,對賀霖來說反而是最好的。
不管他這一輩子過得多麼乏善可陳,但有了最后這濃墨重彩的一筆,整個人生仿佛就多了一道亮光。
只不過,這道亮光,是賀霖想要的嗎?
人已經死得透透的了,唐泛不可能再去追問他的想法,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賀霖不死,等同怯戰逃跑,回來之后他的結局也不會好到哪里去,他死了,反倒能夠贏得美名,被朝廷追封。
在密云縣期間,賀霖其實又娶了一房妻子,還生了對兒女,如今堪堪學會說話。
他的妻室出身平凡,更沒有一個在當內閣閣老的妻弟,女方民戶出身,對自己能夠嫁給名門望族且本身也有官職在身的賀霖感到很滿意,據說夫妻倆感情不錯,不過賀霖去左云縣赴任的時候,因為擔心路途遙遠,兒女年幼,就沒有帶上他們,他的家眷因此逃過一劫。
唐泛聽到隋州的評價,微微一嘆:“是啊,死得其所,朝廷打算下旨撫恤追封,一切都按照規章來罷,不過這個消息,我不打算讓姐姐知道。”
隋州想了想,點頭:“也好。”
知道了又能如何?
唐瑜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這兩人真正再無破鏡重圓的可能,除卻那一點過往交集,賀霖這個名字之于唐瑜唐泛來說,也不過是個半熟的陌生人罷了。
與其平添惆悵,不如干脆不說。
“今天我入宮去給太皇太后請安的時候,她老人家問起我的婚事,催我快些成親。”隋州說起另一件事。
唐泛心頭一動,嘴角噙笑:“那你怎麼回答的?”
隋州覆上他的手背,緩緩摩挲,光明正大吃著豆腐還面無表情裝正經人:“我自然拒絕了,說我早有意中人,反正隋家已經有香火承繼,這輩子也少不了我一個。”
唐泛看了他一眼:“就算不成親,也可以過繼個兒子罷,總歸是得有個繼承香火的,否則日后……”
隋州淡淡道:“人死不過枯骨一具,惜取眼前最是要緊,百年之后的事情有誰能說得清,若是那時發生了什麼變故,多少香火不也不頂用,姓氏也好,香火也罷,終究只是身外之物。”
唐泛好笑:“你這話大有禪意,反倒是我著相了。”
隋州握緊了他的手,漫不經心道:“本來就是,不必多想。”
唐泛其實也只是隨口一說,見他真沒有那心思,便也不再多提,不過隋州說起太皇太后,倒是讓他想起另外一樁……
“其實我覺著,陛下好像已經察覺我們倆的關系了。”
“嗯?”隋州一頓,倒真是被吸引了注意力。“陛下對你說什麼了?”
唐泛輕咳一聲:“那倒沒有,我只是有這樣的感覺罷了。”
隋州道:“若有事,我去與陛下說。”
唐泛笑道:“不必了,等陛下問起再說罷。”
皇帝的確是察覺了。
他又不是瞎子聾子,唐泛和隋州縱然再隱蔽,總有些蛛絲馬跡露出來,更何況天子御群臣,角度不同,臣下一舉一動,圣明天子皆明察秋毫……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皇帝就是知道了。
但是跟唐泛和隋州料想的不同,皇帝知道之后,并沒有把他們找去談心訓話,而是滿心憂慮地將汪直找過去。
“朕聽說,汪內臣與唐相交情不錯罷?”
汪直被他沒頭沒腦的這一句話問得愣住了,腦海里霎時腦補出無數陰謀詭計,無非是大臣與宦官結交引得皇帝猜忌,皇帝出言試探云云,便回道:“陛下,唐相與臣因辦案所需,昔年合作過幾回,算是舊識,平日里往來不多。”
皇帝道:“汪內臣不必有所顧慮,朕非是別有用意,只是想問一問,你,你是否知道……”
吞吐半天,下面就沒詞了。
汪直莫名其妙地看著皇帝反復糾結,忍不住問:“陛下想問臣知道何事?”
皇帝輕咳一聲:“就是,嗯,唐相和定安伯的關系……”
汪直自然是知道的,但這話不好跟皇帝明說。
無論如何,總算不上什麼光彩事,這年頭雖然男風蔚然,但唐泛與隋州畢竟身份敏感,若是皇帝猜忌兩人,又或者傳入御史言官耳朵里,到時候也是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依汪直看來,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兩人各自娶妻生子,私底下想怎麼玩還怎麼玩,兩不耽誤,但既然唐泛與隋州都不愿意這麼做,他當然也不會去干涉,別人的謾罵或贊許,對汪直而言都不過是隔靴搔癢,當年西廠風光時,他沒少天天被人在背后扎草人咒罵,如今不也照樣風風光光,像劉吉劉棉花那等左右逢源的投機分子,被滿朝言官一本本彈章彈劾,最后不還善始善終麼?可見那些閑人說什麼閑話,其實并不重要,也不用去管,重要的是皇帝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