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直倒是沒想到這茬,聞言便是一愣:“那還能找得到部件麼?”
那人賠笑道:“可以是可以,不過那些車輪啊車廂什麼的肯定已經收入司設監的庫房了,老祖宗想查哪個,您給徒弟說說,也好讓徒弟心里有個底。”
汪直便道:“你去看看那輛馬車有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或者什麼機關。”
那人傻眼了:“啊?”
汪直道:“茲事體大,不得往外亂說,不然你我都落不到好去,明白嗎?”
那人連連點頭,領命而去。
今天是正月初九,一個很尋常的日子。
黃歷上寫著:諸事不宜。
這是唐泛被彈劾的第四天,他正賦閑在家,以汪直對他的了解,此人估計正樂得趁機在家偷懶。
太子的病情依舊纏綿斷續,談不上大壞,也還未完全好起來,太醫的說辭依舊含含糊糊,這是他們一貫的風格。
由于大明的官員休假制度與前朝不同,官員假期并非從春節直接到元宵后的,中間還得回來當值,所以今天同樣也是衙門辦公的日子。
由于皇帝已經借病不開常朝多日,一切事務均由內閣決議,此時的閣臣們,應該是在各自的值房內忙著批閱從各地送來的公函。
當然,他們也有可能是在開會,不過劉健和彭華尹直他們總會因為意見不合而發生爭執,沒了唐泛在場,劉健他們越發落了下風,劉棉花劉次輔照舊兩邊搖擺不表態。
這看上去與其它日子并無任何區別,也許因為年味還未徹底散去,宮人們臉上的歡喜仍未消退,連衣著仿佛也比往常要鮮亮許多,扎頭發的頭繩亦是嶄新的,四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
幫他去司設監打探消息的親信還未有回報,但不知為何,汪直總覺得隱隱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來自于他多年來在宮闈浸淫浮沉的直覺。
仿佛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是好事,還是壞事?
汪直抬頭看了看天。
天空蔚藍無邊,云卷云舒,冬天的寒冷逐漸過去,連雁群也開始出現,從頭頂劃過,留下悠長的雁鳴,縈繞耳邊。
雖然不過二十多歲,回宮也才沒幾年,但他卻覺得自己縱橫大漠的日子已經像上輩子的事情了。
從小生長在宮廷,他卻不習慣宮廷,縱然這里的宮殿巍峨壯麗,看在汪直眼里,總不如外邊的風景來得宜人。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自然不會愿意回來。
汪直正沿著長長的宮道往前走,后邊跟著兩個小黃門。
這是前往仁壽宮的方向,他要去見太后,以便借太后的口找人去見太子。
因為心中那抹細微的不安,他加快了腳步,身后兩個小黃門差點跟不上,都累得大汗淋漓。
忽然間,前面拐角處奔出幾名宮人的身影,他們臉色蒼白地往汪直這邊跑過來,腳步急促,眼看著跟汪直等人錯身而過,竟對他視而不見。
汪直認得他們,這些人都是昭德宮的宮女和內宦,是負責侍奉萬貴妃的。
能夠讓他們這樣驚慌失措,毫無疑問是發生了大事。
他隨手抓住一名從自己身邊跑過去的宮女問道:“發生了何事?”
宮女仿佛這才注意到汪直,她看上去都快哭出來了:“汪,汪公公……”
“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慌張至此?”汪直比她還要不耐煩。
宮女的同伴早已往前奔出老遠,都沒有注意到落下一人,她喘著氣道:“貴妃,貴妃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汪直心中大驚,面上卻依舊不露聲色。
宮女結結巴巴:“先前,先前陛下臨幸了昭德宮中的一名宮女,娘娘發現之后大怒,將那宮女招過來訓斥,那宮女出言頂撞,娘娘大怒,親手毆打她,結果,結果自己忽然就昏倒了……”
這的確像是萬貴妃會干的事情。
汪直待在她身邊數年,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萬貴妃是個怎樣的人。
她的暴虐性情,有一半是天生的,還有另一半,是被皇帝寵出來的。
萬貴妃如今雖然不再禁止后宮女子生下龍嗣,但如果、被她發現,對方免不了還是要受一頓辱罵斥責,更何況那宮女還當面頂嘴,以萬貴妃那樣一個性格,如何能不勃然大怒?
若是萬貴妃因此氣急攻心而昏倒,也就不難理解了。
先前她的身體其實也不怎麼好,偶爾會犯心疾,有時還會頭暈,不過平日里不需要像皇帝那樣臥床不起,所以看起來好一些罷了。
如果唐泛在這里,肯定會關心一下那個觸怒了貴妃的宮女的命運,但汪直對這種事情實在見得太多了,以至于聽過之后完全都不會放在心上,他更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貴妃到底有沒有大礙?
想及此,他松開那個宮女,任由她滿臉淚痕地跑去追自己的同伴——她當然不是在為萬貴妃擔心,而是在為自己的命運而擔憂。
汪直停住腳步,并未繼續往前走,他讓跟在身邊的小黃門直接去昭德宮打探消息,自己則熟門熟路地拐進旁邊一間堆放雜物的宮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