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津在旁邊提醒道。
唐泛抬起頭,起身相迎:“原本沒想著驚動各位的,唐某實在過意不去。”
“大人,下官已經召集人手去找林通判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范知府有些郁悶,卻又不敢發作。
今日原是七夕,不說尋常百姓,連他也正舒舒服服躺在自家院子里賞星吃點心,與妻兒閑聊,和樂融融,然而唐泛派來的人卻將他這難得的悠閑給破壞了,他自然郁悶難當,只不過對著唐泛不好說而已,心里難免是有想法的。
沈坤修則依舊黑著一張臉,好像別人欠了他許多錢沒還似的。
事實上,席鳴去上門的時候,他原本是不愿意來的,還是席鳴用了強,直接將人給“請”過來的,他臉色能好看就怪了。“唐御史說話莫非張口就來,完全不需要真憑實據麼,你一句林通判可能會出事,就讓吉安府上下疲于奔命,若林通判平安歸來,你又作何解釋?再者林通判出事,與本學臺又有何干?”
唐泛擺擺手:“沈學臺稍安勿躁,請坐。”
沈坤修一甩手:“不必了,唐御史有什麼話,就請盡快講清楚,我還趕著回去看燈呢!”
唐泛笑了笑:“沈學臺也真是心寬,令公子闖下那樣大的禍事,你還有閑情看燈,聽說令公子已經被你教訓得躺在床上好幾天了,他想必沒法與你一道看燈罷?”
沈坤修怒道:“這與你何干,管天管地,你未免也管得太多了!”
唐泛笑容一斂,驀地喝道:“沈坤修,你縱子行兇,該當何罪!”
沈坤修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大怒:“唐泛,你別血口噴人,范樂正怕你,我可不怕你,別以為你奉命查案,就能顛倒黑白了,林珍之死與我何干!”
唐泛冷笑:“我什麼時候說林珍的死與你有關了?我說的是那五名評卷官的死,連同其中一人的妻子,一共六條人命,你敢說你半點都不知情麼!”
那一瞬間,沈坤修臉上極快地掠過一絲異樣,眼神也不由自主游移了片刻。
許多人在心虛的時候,往往會作出這樣的反應,雖然持續時間極短,但唐泛的眼睛一直緊緊盯住對方,自然也不會錯過他表情上的任何細微變化。
范知府和汲敏都沒想到唐泛會選在這個時候跟沈坤修翻臉,兩人面面相覷,又不敢勸,只能尷尬地坐在那里。
沈坤修臉色漲得通紅,指著唐泛怒道:“你再胡言亂語,信不信我明日就上疏彈劾你!”
他一發怒,唐泛反倒笑了:“你彈劾我的次數還少麼,若不是你的奏疏,朝廷怎會再派欽差過來?沈坤修,我問你,當初你明知道那五名評卷官與科舉案有關,為何還不等朝廷欽差過來,就急忙放走他們?”
沈坤修不愿意回答,又不能不回答,只能悶聲道:“因為當日根據我的查證,五名評卷官并未參與作弊!”
唐泛:“你這話只能哄哄五歲孩童罷,當日院試之前,一共有十六名考生在清風樓每人花一百兩買了消息,說只要在文章里摻雜‘大成也’三個字,就能高中,若這個消息是假的,那麼這些人就不可能全部上榜,而當時的情況是,院試放榜出來,這十六人悉數榜上有名,若這其中沒有評卷官在互相勾連,單憑他們這三個字,又能拿到什麼名次?”
他頓了頓:“事情發展至此,沈學臺你沒有及時發現,充其量只是失察之罪,而且后來你將那些有作弊嫌疑的考生集合起來,讓他們重新考試,這件事也足以證明,你實現的確是不知情的。
”
“但是,”唐泛話鋒一轉:“自從我來到這里之后,你就處處與我過不去,不僅拒不配合,還事事阻撓,你明知道那些評卷官,其中定然有收受賄賂之人,也明知道我一來,就肯定要從他們身上查起,卻偏偏還要放走他們,寧可讓自己背上更大的嫌疑,即便在那六個人死后,你依舊不肯吐露半點實情,只會一味否認。這只能說明一個事實:那個賣消息給考生的人,必然與你關系匪淺,你就是舍棄自己的功名前程,也要保住他,是也不是?”
沈坤修冷笑:“一派胡言!”
他起身就要拂袖而去,早就守在門外的席鳴與韓津二人,卻直接往前一站,冷冷瞧著他。
沈坤修惱羞成怒地回頭:“唐泛,你這是何意,難道還要強行給我定罪,禁錮朝廷命官麼!”
唐泛沒理會他,繼續娓娓道來:“先前范知府曾經說過,白鷺洲書院的山長年事已高,山長一職出缺,想當下一任山長的不在少數,但最有資格角逐的,莫過于那五名評卷官。只因他們都是吉安府地界的書院山長,論資望不相上下,若能得學政大人出言推薦,出任白鷺洲書院山長,想必就更有把握。你生性清高,素愛清名,想必是不屑聽他們逢迎巴結的,連賄賂也未必會收受。但你不會,不代表別人也不會,能夠代表你的意見,又讓那幾個人言聽計從,信以為真的,除了令公子,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