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積威,肖嫵仍是有些懼怕陳鑾的,并不敢與他進行眼神上的對視,甚至還微微將身體往唐泛后面藏。
結果一聽這話,她怒向心頭起,惡從膽邊生,反駁道:“我看見識短的是你罷!別說得好像自己對我情深意重似的,你為什麼會好吃好喝供我那麼多年,不就是為了派上這種用場麼,先前你利用我去干了多少丑事了,我為你做的那些,償還你那些吃的用的,也綽綽有余了!華翠跟了我那麼多年,結果被你生生玩弄死了丟入井里,那時候我斗不過你,不敢吭聲,可這些賬我一筆筆都記著你!還有你父親的小妾,你的嫂子,你糟蹋過多少女人,還要不要點廉恥,要我一個個說出來麼,我敢說,你問問這些人敢不敢聽!”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陳鑾,目光各異,表情古怪。
男人大多風流,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但若是牽扯上什麼父親的小妾,兄長的妻子,那可就是罔顧人倫,畜生不如了。
陳鑾大怒:“你這賤人胡說八道什麼!”
肖嫵雖然穿著男裝,還是習慣性地摸了摸鬢邊,抿唇笑道:“我胡說八道?你荒淫無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如今做下這等欺君罔上,藐視朝廷的事情,又有什麼稀奇的?”
陳鑾恨得要死,又深知眼下不是跟她作口舌之爭的時候,他強自按捺下怒氣,對唐泛道:“我身為朝廷命官,唐御史想要搜查知縣衙門,還要帶走我,可有朝廷的旨意?”
唐泛道:“我乃欽差,自可便宜行事。”
陳鑾冷笑:“但是當日朝廷諭旨下發,只讓你調查我與楊濟胡文藻之間的矛盾,進行調解罷了,并沒有讓你來捉拿我!你這是矯旨而行,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唐泛挑眉:“你想抗上?”
陳鑾大喝:“你才是抗上!私自調用錦衣衛,單憑這條罪名就夠你喝一壺了!”
他的話剛說完,仿佛為了應和陳鑾,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不錯,唐泛,你無權帶走陳鑾!”
唐泛等人循聲望去,便見曾培與吳宗二人帶著一小隊人馬匆匆趕來。
錦衣衛在各地均設衛所,但東廠沒有。
如今曾培與吳宗二人帶著的人馬,乃是從蘇州鎮守太監馬興福那里借調過來的。
鎮守太監設立之初,只限于執掌軍事,不能干涉地方民政,但是后來逐漸演化,也開始插手地方政務,他們雖然不隸屬東廠,但大家都是宦官,彼此之間哪能沒有聯系,馬興福也是萬黨中人,與東廠關系匪淺,加上還有尚銘的手令,所以才會借調人手給曾培他們。
唐泛看著他們由遠及近,也不急著下令,神情還挺閑適從容的。
反倒是曾培他們大老遠調了人手趕過來,費了不少勁,這會兒氣喘吁吁,略顯狼狽,又將之前的話重復一遍。
“你,你無權帶走陳鑾!”
薛千戶是隋州的人,又不是萬通的人,自然不會對這兩人客氣到哪里去,他冷著臉道:“錦衣衛辦事,旁人無權過問!膽敢攔阻者,形同謀反!”
“喲,薛千戶好大的威風,怎麼,連我都不能過問了?”原本半掩在他們身后的人露出真容。
曾培和吳宗趕緊側身讓開,臉上并沒有不甘愿,反倒洋溢著一股得意勁,好似已經預見了唐泛他們的倒霉。
薛千戶臉色微微一變,不情不愿地拱了拱手:“馬公駕到,有失遠迎。
”
來人可不正是蘇州鎮守太監馬興福?
薛千戶和唐泛先前便算到陳鑾可能會去搬救兵,現在他叔叔已經下野,唯一能幫他的就是東廠,不過他們也沒想到馬興福居然肯親自出馬。
陳鑾楊濟代表的是吳江縣一方,唐泛則是來捉拿他們的,薛千戶背后是錦衣衛,現在連東廠也來了。
真是八仙過海,各路神仙全都來齊了。
馬興福的出現,使得今天的局面越發復雜詭異起來。
也虧得胡文藻早有預料,躲在知府衙門里不肯露面,要不見了這場面,非得嚇死不可。
肖嫵也忐忑起來。
她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面的小戶人家的女子,原本以為錦衣衛的能耐已經夠大了,今日肯定能夠將陳鑾徹底壓趴下,誰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竟又來了個東廠,若是唐泛和錦衣衛服了軟,讓陳鑾躲過這一劫,那他轉頭第一個要報復的,肯定就是自己。
唐泛真的能夠扛得住壓力嗎?
她忍不住看了身前的男人一眼,對方還像剛才那樣負著手站在原地,連姿勢都沒變過,自然也無法令人從舉止上判斷他心里到底害怕與否。
馬興福是個胖子,聲線卻有些陰柔:“這麼熱鬧,這是要作甚呀?”
他的目光落在唐泛身上:“這就是唐御史罷,您自來了蘇州之后,我還未曾目睹您的真容呢,今日可算有緣得見啦!”
明著是在打招呼,但言下之意,是說唐泛來蘇州這麼久,也沒有去拜訪過自己。
鎮守太監權限極重,奏疏可直接呈達皇帝跟前,等同天子耳目,一般官員就算不想跟他們打交道,也不愿意跟他們為敵,起碼也會進行禮節性的拜訪,雙方做做樣子,在面子上過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