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泛挑眉:“你相信陳鑾會無緣無故好心幫你解決困難?”
胡文藻苦笑:“當然不相信,但他叔叔就是南京戶部尚書,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我料想他興許會從中私吞糧食,將其高價賣給糧商,以謀取暴利,卻萬萬想不到他會如此喪心病狂,竟連一丁點糧食都不給災民留下,還伙同楊濟,將責任全都推到我頭上來!潤青兄,你可千萬要拉我一把,不能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啊!”
唐泛忽然道:“不對罷?”
胡文藻一愣:“哪里不對?”
唐泛往椅背上一靠,一夜沒睡,他的精神有些不濟,聲音也有些暗啞,但表情卻是閑適的。
“胡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任你方才表現得再聲嘶力竭,再悲憤無辜,身為蘇州知府,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將三千石換成三十石,你卻沒有絲毫察覺,你說我能信麼?別說我不信,只怕連你自己都不信罷?”
“事到如今,陳鑾和楊濟他們要推你出來當擋箭牌,你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是與我合作,二呢,你大可繼續睜眼說瞎話,任憑陳鑾和楊濟他們如何將一切責任都推到你身上,我只要袖手旁觀即可,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最后下場凄涼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我。”
胡文藻的臉色很難看,他的嘴唇張張合合,似乎想說點反駁的話,卻終究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頹喪地坐著,連背都比往常還要弓上幾分,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窮途末路的垂暮氣息。
但唐泛并沒有絲毫同情,早在對方緘默不語的那一天起,就該料到會被人當作棋子一樣拋棄的那天了。
在官場上混,你不能光想著升官發財福祿雙全,也該做好丟官卸職甚至腦袋落地的準備。
唐泛道:“我說過,你要講便講,我沒有太多的耐心,你若不說,我照樣還有其它途徑可以查證。”
說罷他站起身,準備往外走。
胡文藻連忙喊住他:“等等!我說,我說!”
唐泛轉身望住他。
胡文藻道:“若是我充當人證,揭發他們,你有沒有把握將陳鑾等人一并拉下馬,保我平安?”
唐泛很反感他這種死到臨頭還要討價還價的行為,但此時為了大局,他不得不道:“自然。你也許還不知道,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少年,就是陛下身邊懷恩公公派來協助我的。”
胡文藻微微動容:“這麼說,陛下也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唐大人面不改色地扯謊:“不錯,我已經將陳鑾楊濟等人無法無天,欺君罔上的行徑上稟,現在只待搜集更多的證據。你若肯棄暗投明,日后我自會為你求情,請朝廷從輕發落。雖然未必能讓你繼續當這個蘇州知府,但起碼身家性命能夠保住,若再好一點,繼續在仕途上干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胡文藻眼睛一亮,唐泛的話,算是徹底說到他的心坎上去了。
“其實這件事,”他吞咽口水,有些困難地道,“別有內情。”
唐泛挑眉:“說清楚些。”
胡文藻:“蘇州府的確撥下三千石糧食給吳江縣,不過陳鑾私自改成三十石,此事我是知情的,當時陳鑾以他叔叔的名頭壓下來,對我威逼利誘,說如果我能保持沉默,假作不知情,這三千石糧食所得的利潤就會分我三成,如若我不肯聽從,楊濟就會以賑災不力的名義彈劾我。
我別無它法,只好屈從于他們的淫威。”
“但是這件事還沒算完,我們都知道,今年朝廷肯定還會再派欽差下來巡查災情,到時候楊濟也未必兜得住。所以他們倆就合計上演了一出好戲,明著互相彈劾,實則有三個用意:一是撇清責任,二是向朝廷各自表明立場,給朝廷造成他們沒有互相勾結的假象,三是向朝廷表功訴苦。到時候只要糊弄朝廷欽差,把這一關過了,就萬事大吉了。”
唐泛問:“這麼說,當時朝廷讓你上疏陳詞的時候,你是知道內情的?”
胡文藻點點頭:“不錯,陳鑾說我只要保持沉默,說不知情即可,等到朝廷派下欽差,自然有他來應付,不需要我來費心。”
唐泛呵呵一笑接道:“結果現在我來了,他們卻二一推作五,把責任全推你頭上!”
胡文藻咬牙切齒:“我若早知道他們會這麼做,哪里還會裝聾作啞!”
唐泛問:“那麼你在糧倉那里說的五千石又是怎麼回事?”
胡文藻氣恨道:“當時撥給陳鑾三千石之后,糧倉里確實還剩下兩千石的,這一點我可以發誓絕無虛言!但是你也瞧見了,方才糧倉里一粒糧食都不曾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當初陳鑾跟我要三千石的時候,實際上將五千石都拉得干干凈凈,我因為不想多事,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竟也沒有親自到場過問,結果被他們鉆了空子!他們甚至還篡改了糧冊!如今死無對證,我,我……”
唐泛道:“他們把官糧賣給糧商?”
胡文藻:“不錯,去年因為饑荒,糧價飆升,他們將官糧高價賣出,從中賺取暴利,只拿出很少的一部分去賑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