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上次太子的事情,于你無關,是對方因為要對付太子,反倒連累了你,這次你出來查案,東廠那邊的人可能會趁機給你下絆子,讓我順道過來保護你。”
唐泛聽出其中的重點:“此事與東廠有何關系?”
陸靈溪道:“懷公說,蘇州這邊每年都會給東廠廠公尚銘送上不少孝敬,以前也給西廠的,不過現在西廠沒了,東廠獨大,他們更要巴結。”
懷恩這人素來低調,但他在朝中人緣極好,萬黨借著皇帝昏聵,整治了不少大臣,懷恩總是能救則救,此番唐泛雖然被東宮之事所累,但其實他知道太子身不由己,也沒有怪怨過,沒想到懷恩轉頭卻派了陸靈溪過來,這讓唐泛意外之余,也確實有點感動。
唐泛就問:“對于此事,你有何見解?”
陸靈溪表明身份之后,說話就更加爽快了:“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京城聽懷公說了一些,噢對了,唐大哥,懷公還讓我轉告你,他說吳江縣令的叔叔,是南京戶部尚書陳景。”
唐泛揚起眉毛:“竟然還有這種關系?”
大明遷都之后,南京雖然還設有六部,但職權基本已經被北京六部所取代,成為官場上人人皆知的“養老勝地”。
但南京六部其實也不是一點權力都沒有,最起碼南京戶部尚書就不是如此。
因為南京戶部要負責征收南直隸、浙江、江西、湖廣這四地的稅糧,而這四個地方自古富庶,實際上就相當于全國近半數的稅糧都掌握在南京戶部尚書手里,雖說最后稅糧要上繳北京,但在此過程中,依舊有許多可供操作的地方,因此南京戶部是個實打實的好地方,南京戶部尚書,更是人人向往的位置,如果在北京混不下去,注定只能到南京混,那麼所有人的第一選擇,那必然是戶部。
這還不止,除了稅糧之外,南京戶部也還負責全國的鹽引勘合,也就是說,如果商人們想要販鹽,就得先從南京戶部那里拿到勘合,即販鹽許可證,才可以進行合法販賣,否則就是販賣私鹽,被捉住了是要重懲的。
如此說來,蘇州知府避而不見,態度蹊蹺,想必也是與此事有關了。
唐泛覺得他一開始還是將這件事想得過于簡單了些,本以為自己只是過來巡視災情,當當和事佬罷了,沒承想來到這里之后,才越發覺得事情復雜起來。
而且陸靈溪說得越多,就反而顯得越發雜亂。
東廠、南京官場、蘇州府、吳江縣,這一連串人事放在一起,簡直令人眼花繚亂。
換作尋常官員,別說查明真相了,只怕想想都要退卻,但陸靈溪看見唐泛聽到這里頭的干系之后,非但沒有露出猶豫遲疑的神色,反倒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事情。
“唐大哥?”陸靈溪忍不住探詢地叫了一聲。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去吳江縣看看罷。”唐泛道。
陸靈溪想也不想:“唐大哥,讓我跟你們過去罷,我會武功,也可以保護你。”
說罷他可憐兮兮地看著唐泛,似乎害怕對方因為一開始的隱瞞而留下惡劣的印象,問完話之后便要撇開自己單獨行動。
唐泛卻并沒有在意,陸靈溪一開始之所以隱瞞了懷恩那部分事情,估計是想要借機試探一下自己能否入得了他的眼,這些少年心思,不足為道,更不算冒犯。
更何況唐泛對陸靈溪的印象確實不錯,下意識也總會對他心軟幾分。
“可以,不過在蘇州的這段時間,凡事要聽我命令,你若做不到,便休怪我無情。”
陸靈溪聽得此話,登時整張臉都泛光了:“那是自然!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你讓我往東,我就不會往西!”
錢三兒聞言立馬警惕地瞪著他,這是要搶自己的位置啊!
陸靈溪見他一臉戒備,還笑著對唐泛道:“唐大哥,你身邊的人,除了那兩個東廠的,就只有這個瘦弱不中用的了,就算有什麼事他也保護不了你,還不如讓我隨身服侍你,我可以充當小廝,也可以充當護衛,一舉兩得,多好啊!”
錢三兒炸毛:“誰瘦弱不中用了,我也是在北鎮撫司當過錦衣衛的好不好,不信咱們來過兩招,看誰怕誰!”
陸靈溪上下打量他,表情是遲疑兼懷疑的:“你?錦衣衛?”
錢三兒的男人尊嚴和面子遭遇嚴重挑戰,二話不說就揮拳上去,誓要將這小子狠狠打倒在地上。
誰知道陸靈溪不閃不避,反倒伸手握住他的拳頭,微微側身,順著他的去勢輕輕扭轉了一下手腕。
姿勢優美,身形矯捷。
另一只手甚至負于背后,沒有動用到半分!
錢三兒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撲跌出去,眼看就要摔上好大一個狗吃屎,忽然間腰帶一緊,又被人四兩撥千斤地提了回去,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滿臉迷茫地站在原地,手中拳頭甚至還保持著方才揮出的姿勢。
陸靈溪關切地問:“你沒事罷?”
又扭頭朝唐泛笑容燦爛道:“唐大哥你瞧,這人的確不行,不足以保護你,還是我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