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第309章

    不過唐泛卻忘了,他自己認為隋州好相處,那是建立在他與隋州同生共死,且相處日久的基礎上。

    對于別人來說,隋州的寡言少語是高深莫測,他的面無表情是城府深沉,錦衣衛鎮撫使更是兇名赫赫,令人止步于前,即便隋州的內心是一只小白兔,翁縣令也不敢造次,更何況這根本就是一只看似溫順的猛虎。

    那頭隋州聽了他的話,果然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問道:“你打算先從哪里查起?”

    翁縣令忙道:“先從韋策昔年的財產查起罷,胡氏說他原先家境不好,才會去投靠胡家,胡翰音死了之后,他就離開大名府,然后憑著做生意而暴富。試想韋策明明已經是秀才了,何能忽然放棄考取功名的機會,轉而經商?若胡氏所言是真,這其中必然是有巨大的誘惑,使得他寧愿放棄科舉,當起商人,所以可以查一查當年胡翰音死了之后,胡家的財產到底流向何處。”

    這個思路還是比較正確的,雖然很可能不會有什麼結果。

    隋州望向唐泛,那意思是讓他定奪,決定是否要派出這個人手。

    唐泛想了想:“還是照翁縣令的話派人去看看吧,說不定真能查到什麼。子墨,那樁案子的卷宗是否在你這里?先給我,我要拿回去瞧瞧,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翁縣令道:“下官這就去取來。”

    在某些事情上,唐泛有著異乎尋常的執著。

    以眼前來說,這樁案子明明不關他的事情,他也完全可以丟給翁縣令去做,可就因為他們眼前出現了難題,唐泛反而來了興趣,大有非要將真相查出來才肯罷休之勢。

    這不,帶著卷宗回到客棧之后,他便關在自己的房間里,連晚飯也勾引不了他出來了,還非隋州進去將人給抓出來,才肯老老實實坐在下面吃。

    可這飯也吃得不安生,他吃吃停停,還一邊在那里自言自語地念叨:“胡翰音從當鋪回到家中,當時是白天,就算他真對張氏心懷歹意,也不可能這麼猴急……據胡氏所說,胡家宅子是三進,胡翰音與韋策雖然為父子,但為了避嫌,韋策夫妻倆也不可能住得離胡翰音太近,就算胡翰音真對張氏起了歹意,他怎麼可能把張氏大老遠扯進自己書房而又沒人看見……”

    為了幫翁縣令查清胡家當年被查抄的家產下落,嚴禮和公孫彥還在大名府那邊沒回來,唐瑜母子也不在這里,錢三兒不堪魔音灌耳,苦著臉毅然決絕地拋棄了他們,獨自跑到另一桌去吃飯了。

    剩下隋州不離不棄,堅守這一桌吃飯。

    不過他也終于忍不住道:“那是醬油,不是醋,你把一整個餃子都泡在醬油里,是要咸死嗎?”

    “啊?”唐泛一臉茫然地看他,明顯只是因為“旁邊發出聲音而下意識轉頭”,而非聽見隋州在說什麼。

    隋州沒有辦法,只好將醋碟子推到他面前,然后握著他的手將筷子上夾的餃子挪進醋里翻了翻,再遞到唐泛自己嘴邊。

    被醋味一熏,唐泛終于回過味,臉色因為醋和醬油浸泡過的餃子的奇怪味道而擠成一團。

    “這什麼味道,他們家的醋怎麼這麼咸!”

    “唐氏特制醋醬,別無分號。”隋州老神在在道,心想他下次再這樣,就把醋換成朝天椒好了。

    不過他也知道,唐泛的性格就這樣,一碰上重要的事情就會格外專心,誰也動搖不了,以前是這樣,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用完心不在焉的一頓飯,唐大人起身回客棧繼續思考去了。

    床榻和桌子上到處散落著當年有關那樁案子的卷宗,還有韋策的戶帖謄抄版本等等。

    甚至還有胡氏當年為父親伸冤寫的狀紙謄抄版本——不得不說這女人很細心,因為胡翰音只有一個女兒,所以對她也是悉心教導,胡氏當年也是富貴嬌養大的,自然不同于連字都不認識的一般婦人。

    當初她四處奔走的時候,就特意留了個心眼,讓人將狀紙抄寫一式兩份,還有從前與父親的書信往來,都被她妥善收藏起來,呈給翁縣令。

    也許這些東西看上去沒有什麼用,但唐泛一直相信一個道理:

    一個人做了一件事情,不管好事壞事,總會留下痕跡,這世上不存在天衣無縫的說法。

    人心多變,而人與人之間更是不同,只要是人,就會有自己的想法和行為。

    所以即使張氏已死,胡翰音已死,種種證據湮滅大半,但蛛絲馬跡依舊存在,只看他們能不能從中發現罷了。

    要在這些卷宗文書里逐字逐句地琢磨,從中挑出毛病和破綻,這個過程無疑是很枯燥的,沒比唐泛當年背八股文范文好多少。

    不過他這人向來秉持要麼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的原則,在微弱燭火的映照下,他看得十分仔細,身體幾乎趴到了桌子上,時而蹙眉,時而喃喃自語,有時候還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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