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家很體貼地為賓客準備了里間以供休息,還有婢女伺候,跟外面就隔著一扇屏風,卻要自在許多。
在喜愛清靜的唐泛看來,這里簡直比外面還要舒坦。
他謝絕了婢女為他捏腳的提議,要了一杯金橘汁,就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冷不防,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這里的菜可比仙云館差多了,吃得老子差點想吐!”
這聲音入耳,唐泛含在嘴里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金橘汁一口噴了出來!
他不可思議地扭頭,望向坐在自己旁邊的那個人。
對方三四十歲,一臉絡腮胡子,穿著湖藍色的圓領外袍,乍看上去就跟韋策那些商人朋友一樣。
但從這種坐姿到聲音,能讓唐泛想到的只有一個人。
他禁不住撫額嘆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絡腮胡子大漢犯了個白眼:“你能在這,我就不能在這?”
唐泛無語地看著他,低聲道:“難道是韋家出了什麼謀逆大案罷?”
大漢搖頭。
唐泛:“那不然你來這里作甚,總不成是來找我的罷?”
對方:“好說,我就是來找你的。走罷!”
唐泛:“去哪?”
對方:“去了就知道!”
唐泛:“等等,我總得跟賀家的人打聲招呼罷,還有,韋家的人發請柬,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對方呵呵冷笑:“這天底下就沒有本公去不了的地方!”
唐泛心說是嗎,那你去皇帝的龍床上蹦跶兩下我看看。
不過他也沒有跟對方繼續抬杠,又問了一句:“是急事?”
對方:“自然。”
不錯,跟唐泛對話的這個人,正是暌違數日的汪直汪公公。
汪公公好端端地在京城,為何會忽然跑到香河縣來找唐泛?
香河縣雖然離京城不遠,可唐泛也絕然沒有自戀到汪直是閑著沒事來找自己敘舊聊天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京城出了什麼事。
那頭汪直也沒等他答應與否,說完了話起身就往外走。
唐泛沒有辦法,只得跟著離開,然后讓錢三兒去向賀老爺子和賀霖知會一聲,就說自己有急事先離席,等會兒他自己回去就是,讓他們不必等。
一個沒了官職的閑人會有什麼急事,還要中途離席,這跟翁縣令那種公務在身的不同,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不過唐泛這會兒也顧不上管賀家人會怎麼想了,他跟著汪直離開韋家,來到縣上的一間客棧。
以唐泛跟西廠打過的數次交道,自然看得出這客棧周圍,里里外外,都有喬裝打扮的西廠番子守著,閑人免進,當然也免出。
想來汪直匆匆來此,確實是不宜張揚的。
二人徑自上了二樓客房,關上門,汪直撕下假胡子,終于恢復了本來面目。
“他娘的,這玩意黏在臉上可真不舒服!”他一臉不耐煩。
“……我看著也別扭,還是撕下來好。”唐泛道。
“你在諷刺本公?”汪直瞇著眼瞪他。
唐泛心說,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居然被你看出來了?
不過這句話也只是想想罷了,他覺得自己是個有修養的人,不該跟汪公公就這種毫無內涵的問題吵架,便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值得你特地微服前來找我?”
汪直道:“太子那邊,出了點事。”
第76章
太子今年不過十歲,就算再穩重早熟,終歸是個小孩兒。
是小孩兒,就會犯小孩兒會犯的錯誤,否則就真成妖怪了。
汪直說的這件事,其實嚴格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紀淑妃死后,隨葬帝陵,在宮中也另外設有牌位以供祭祀,但是礙于萬貴妃的緣故,連周太后都勸告太子,最好少去別殿,以免激怒萬貴妃,做出什麼對他不利的事情來。
眼看紀淑妃的生忌快到了,太子思念母親,又不能去別殿,就只好就在東宮私設香案,偷偷祭拜母親,又哭著跟母親說些悄悄話,無非是埋怨母親怎麼丟下他就走了,孩兒過得好辛苦之類的小孩子話。
這本是人之常情,何況太子這日子過得也確實是壓抑,如今他父皇膝下已經不止他一個孩子,又要忙著修仙煉丹,與國師交流,根本沒空管太子。
韓早死了,元良也死了,太子身邊親近的人寥寥無幾,他又不能去向師傅們抱怨,這些話,不和母親說,又能跟誰說呢?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太子私下祭拜,并且跟母親說的那些話,偏偏被人聽了去,又告到貴妃跟前。
萬貴妃的耳目遍布宮中,連太子身邊也不例外,東宮雖然千防萬防,也有不少忠心耿耿的人,可那并不妨礙貴妃安插人手以便隨時竊聽太子的把柄。
貴妃得知這件事之后,心中既憤怒,又惶恐,便去向皇帝告狀,說太子勿忘殺母之仇,心中充滿了怨恨,還對著母親的香案禱告,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若是普通人如此,倒也就罷了,大不了她受些委屈,可偏偏這是從太子口中說出來的,這偌大一個國家交到他手里,實在是令人擔心啊。
要說萬貴妃現在也學聰明了,不單單從自身出發,還站在了國家的高度上,一番話下來,果然讓皇帝皺眉不已,此時萬氏一黨的李孜省和繼曉等人,又輪番上陣,吹捧邵宸妃所出的四皇子朱祐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