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唐泛之前,他的內心其實十分孤獨。
隋家人并不能夠理解隋州加入北鎮撫司的舉動,在他們看來,隋州應該像他兄長那樣在科舉上努力,為隋家闖出一條光宗耀祖的道路來,擺脫靠外戚身份上位的名聲,錦衣衛權力雖然大,終歸名聲不好聽,領個虛銜也就罷了,被人在背地里喊朝廷鷹犬,又算是怎麼回事呢?
但隋州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他就像一匹孤狼,在自己認定的道路上一直往前走。
然而他卻遇上了唐泛。
一個真心誠意為他籌謀,為他打算的人。
得摯友若此,夫復何求?
唯以一生相報耳。
月輝透過窗紙從外面鋪灑進來,落在唐泛的臉上,為他的俊美更添幾分光暈,將他映襯得直如神仙中人,不似凡塵俗夫。
忽然,唐謫仙動了動嘴唇,仿佛說了句什麼話。
隋州難得升起一絲好奇,湊近了些。
卻聽見唐泛嘴里喃喃道:“蟹黃……豆腐羹……”
隋州:“……”
哎,唐大人好不容塑造起來的高大全形象又破滅了。
話說東廠的人被胖揍一頓就老實下來,姜檔頭沒敢再來撩撥他們,直到唐泛等人離開,他們都老老實實縮在自己的廂房里沒出來。
唐泛他們自然也顧不上跟這等見風使舵的小人物計較,從姜檔頭的口中,唐泛他們得知,在他們離開京城的這一個月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正如隋州和唐泛所預料的那樣,張鎣果真被萬安找借口攆去南京了,刑部成了梁文華的一言堂。
在萬貴妃的枕頭風下,皇帝有意讓萬通替換下袁彬,重新執掌錦衣衛。
皇帝寵幸佞臣李孜省,又封僧人繼曉為國師,預備在西市建大永昌寺,強遷數十萬百姓,被朝野上下反對,雖然寺廟沒有建成,但皇帝對繼曉卻越發信任,還準備為他單獨建一座觀星臺。
又聽說太子與萬貴妃不親近,萬貴妃耿耿于懷,時常在皇帝身邊進言,久而久之,皇帝對太子也不甚喜歡,反倒有意另立太子。
最后一樁消息純粹道聽途說,但能從姜檔頭口中說出來,想必也是有幾分可信度的。
這些消息里,幾乎沒有一個是好消息。
可以想象,在京城等待著他們的,只會是更加復雜嚴峻的局勢。
他們離京的時候,還是開春時節,如今不過時隔一月,便已經徐徐到了初夏。
不過這個季節在京城是最好的,既不很熱,又不很冷,白天穿上一襲薄薄的春衫也夠了,晚上頂多外面再套上一件大氅。
無論前方局面如何險惡,這樣的好天氣,總不會令人有壞心情的。
在馬車駛入京城,瞧見滿枝累累的紫藤時,一行人也都振作起精神來,唐泛需要先回刑部述職匯報,隋州則要去北鎮撫司,二人約好晚上回家再細說,便各自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了。
入城之前,唐泛就在驛站里梳洗過了,此時雖然還穿著常服,卻沒有風塵仆仆的疲態,他就是想著反正遲早都要過來的,與其等著梁侍郎挑毛病,還不如自己先主動上門。
到了部里,聽說梁侍郎不在,唐泛就先去了右侍郎彭逸春的值房。
彭逸春一見到他,哎呀一聲就起身迎出來,滿臉驚訝和驚喜:“潤青,你幾時回來的?”
唐泛笑道:“就在剛剛,一回來就過來看望大人了。”
彭逸春朝隔壁那個值房努努嘴:“你沒去那邊?”
唐泛:“去了,不過司員說梁大人不在。”
彭逸春喔了一聲:“估計是進宮了,這陣子他跑內閣跑得勤。”
內閣與六科是大明所有中央官衙里,唯二座落在宮里的衙門。
唐泛笑了笑:“如今張尚書一走,梁侍郎總領部務,自然是要常與內閣溝通的。”
彭逸春訝異:“你都知道了?”
唐泛點點頭:“來的路上聽說了。”
彭逸春嘆了口氣:“潤青,你們傳回來的公文我看過了,我知道你這次差事辦得不錯,不過尹元化這件事真不好辦,梁侍郎心里肯定是有疙瘩的,指不定會對你發作一二,你忍忍也就過去了,可千萬別意氣用事,跟他正面沖突起來。”
這位好好先生雖然怕事,可并不是壞人,唐泛很感激他的好意,只不過彭逸春可能注定要失望了,自己跟梁文華的矛盾,不是自己單方面的退讓就可以解決的。
但他也沒有跟彭逸春辯駁,只是笑著安撫他:“大人放心,下官知道輕重。”
二人正說著話,外頭便有司員進來道:“唐大人,梁侍郎讓您過去一趟。”
唐泛起身向彭逸春告別,跟著司員進了梁文華的值房。
梁文華的神態看上去與一個月前有很大區別。
這也難怪,權力是男人最好的春藥,大權在握與屈居人下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梁侍郎意氣風發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當他連看到唐泛都是一臉和藹可親的笑容,這就很不正常了。
第70章
“潤青啊,來,坐坐!”
梁侍郎雖然沒起身,不過還是朝唐泛招招手,示意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