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要一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村長就緘默再三,不肯多說,直到鞏縣縣令親自過來問話,他才翻來覆去地念叨著“見鬼了”“有怪物”之類的話,問多了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縣令沒有辦法,又覺得此事大有蹊蹺,不得不層層上報,直到京城。
“見鬼?怪物?”
小院內,唐泛琢磨著這兩個字,問道:“是不是盜墓賊在裝神弄鬼?”
隋州搖頭:“我也是剛接到此案,上面單憑那縣令的一面之詞,很難作準,還得親自去看過方能見分曉。此事身處河南轄內,估計也會由內閣下發刑部調查,到時候說不定還要落在河南清吏司頭上。”
唐泛苦笑:“這看來幾乎是必然的了。”
他又伸了個懶腰:“也好,反正我這人就是天生賤骨頭,閑不下來的,鎮日坐在衙門里也坐累了,若有機會,倒寧愿下去走一走!”
隋州沉吟道:“我也打算親自去一趟。”
唐泛受寵若驚道:“莫不是隋鎮撫使想與我并肩作戰?那可真是下官的莫大榮幸了啊!”
隋州如今雖然只是千戶實職,實際上卻已經是整個北鎮撫司的老大,再往上就是袁彬了,官場上稱呼,大家都是習慣往高里喊,是以早就“隋鎮撫使”“隋鎮撫使”地喊開了。
當然,話到了唐泛嘴里,怎麼都帶了點調侃的意味。
隋州往椅背上一靠,接過阿冬遞來的蕎麥茶,悠悠道:“并肩作戰倒未必,既然是鎮撫使,自然是要鎮撫四方的,你這五品小官,到時候也須得聽我指揮了。”
這話當然也是開玩笑的意味更多一些。
唐泛聞言哈哈一笑:“那我可要與你爭一爭了,你現在是五品武職,我是五品文職,咱們大明自正統之后,向來都是文指揮武的,按照五品文官可以指揮四品武將的原則,就是你們袁老大來了,只怕也得聽我指揮啊,要不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去了能干嘛呢,總不能親自上陣去抓蟊賊罷?”
他又朝阿冬擠擠眼:“你說對罷,妹子?”
阿冬點頭:“對。”
唐泛翹起二郎腿,朝隋州得意道:“有妹子就是好啊,瞧我家阿冬多貼心!”
阿冬:“我是說隋大哥說得對。”
唐泛很不滿:“你怎麼胳膊往外拐吶!”
阿冬咯咯笑:“當然要往外拐了,大哥你現在的錢可全在隋大哥手上呢,要是沒了他,咱們兩個不都要去喝西北風了!”
唐泛忍不住反駁道:“什麼全部!我只是給了他一半,每個月不還好給你買菜的錢麼!”
隋州:“那你說說你現在手頭有多少錢?”
見兩人四雙眼睛齊齊看他,唐泛大言不慚:“男人的私房錢是秘密,不能隨便問的!”
阿冬又問隋州:“隋大哥,那你現在有多少錢?”
隋州可沒有說“不能隨便問”,很坦然地道:“去年幫他存了三十兩,連之前交給我的三百五十兩,一共三百八十兩,我之前也有一些積蓄,合計一千四百兩左右。”
阿冬連連驚嘆:“隋大哥你好有錢!”
唐泛忍不住抗議:“我房里還有一幅王希孟的畫,比他的一千四百兩值錢多了!”
阿冬一眼道破天機:“那明明是爹娘留給你的!”
唐泛打了個哈哈:“今天天氣可真好啊,那道水晶肴肉寂寞已久,正等著我們大快朵頤,談錢多俗啊,滿嘴銅臭味!”
阿冬捂著嘴笑:“明明把潤筆費偷偷藏在枕頭下面沒有上交,我還以為你能藏多久呢,結果一轉眼又買了一堆閑書!”
唐泛老臉掛不住:“什麼叫沒用的閑書,那可是《春秋左傳正義》,有錢都買不到的宋版書,我淘了好久才淘來的!”
阿冬眨眼:“明明還有一本《春潮記》。
”
隋州皺眉:“怎麼名字聽著有點怪?”
唐泛有點心虛:“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妖怪志異,別往歪處想了!”
他不說還好,越描反倒有點越黑。
隋州:“回頭拿來給我看一下。”
阿冬朝唐泛扮了個鬼臉:“我也要看!”
唐大人痛心疾首:“上回你拿了我那份《戰國志》的稿子還沒還我呢!”
唐大人雖然業余有點時間也會寫寫閑書以作消遣,也可順便弄點潤筆費,但要說他寫的都是風月話本,確實也冤枉了他,像《戰國志》,便是他以東周戰國時代為背景寫的歷史演義,因為內容龐雜,他又經常沒空,所以寫到現在才完成三分之二。
隋州無辜道:“我還沒看完,等看完就還你。”
唐泛:“你看完是什麼時候啊?”
隋州:“等你保證下次不要偷偷把潤筆費藏起來的時候。”
唐大人惡向膽邊生,對這個不平等的制度表示抗議和不滿:“那你也沒有把錢交給我啊!”
隋州一句話就結束了所有爭議:“但我沒有亂花錢的毛病。”
唐泛:“……”
哐啷一聲,他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這年頭官做得越大,在家里的地位反倒越低,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他要離家出走……
見他耳朵都仿佛耷拉下來的模樣,隋鎮撫使難得慈愛地撫摸著好友的狗頭:“我不貪你的錢,只是幫你保管起來,誰讓你一看到書就見獵心喜,書房都快堆不下了,要克制。”
唐大人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