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州:“你若愿意,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唐泛微微動容。
隋州拍拍他的肩膀:“你我雖認識不久,但交情深淺從來都不是以時間長短來計算的,彼此心意相知,方為朋友。你這人生來是要做大事的,對小節不甚在意。就算搬了出去,說不定哪天又要為房租或其它什麼問題而煩惱,倒不如直接安安生生在這里住著。幾年之內,我暫且都不會成婚的,你不必有所顧慮,再說以我的身份,也沒什麼宵小敢闖空門,你在這里住,我也放心些。”
其實隋百戶一點都不笨口拙舌,他平時只是不樂意多說罷了,一旦真說起來,那效果絕對比平時口燦蓮花的人還要強上百倍。
唐大人果然被感動得一塌糊涂,向來口齒玲瓏的他卻忽然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趁著這個時候,隋州將手里的藥遞過去,唐大人正滿腔的豪氣干云,兄弟情義,想也不想接過來,當成白開水似的仰頭便灌。
結果他的臉完全扭曲了。
這都是什麼鬼……隋廣川你趁人之危啊!
看到他控訴的表情,隋州眼里浮現出淡淡笑意,將空碗拿起來,像安撫小動物似的把一塊桂花糖喂了過去。
唐大人氣哼哼地撇過臉,表示不領情。
隋州也不在意,直接抬起手,桂花糖就送入自己嘴里了。
唐泛:“……”
隋州剛走,阿冬后腳就進來了。
“大哥,外頭又有人來探望你了。”
唐泛這幾天忙于應付前來探病的人,自覺比平時去上班還累,聞言就道:“你出去說,就說我喝了藥已經睡下了,讓他留下名字,改天我會上門致謝的。
”
阿冬答應一聲,正想往外走,那客人已經等不及自己走進來了。
不悅的聲音隨之傳來:“潤青啊,你也忒不厚道了,明明就沒在睡覺嘛!”
唐泛:“…………”
大人,你怎麼能不照規矩來啊!哪有不請而入自己跑進別人屋里的呢!
潘賓身上還穿著一件官服,瞧見唐泛糾結古怪的臉色,擺擺手:“行了行了,我今天來,是有事和你說!”
唐泛無奈道:“師兄,我過兩日便可以去衙門了,有什麼事不能等那會兒再說啊,你都派魏玉他們過來探望過我了,何必還親自來一趟呢?阿冬,快給大人上茶,這位是順天府尹潘賓潘大人,咱們的父母官!”
阿冬是典型的小老百姓心理,面對權勢熏天的汪公公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反倒是一聽到父母官,就連連咋舌,像看稀奇動物似的打量了潘賓好一會兒,這才蹬蹬蹬地跑出去煮茶。
潘賓壓根就沒顧得上搭理阿冬,他在床邊的椅子坐下,急急就道:“潤青啊,咱們老師恐怕闖禍了!”
唐泛一愣,忙問:“此話怎講?”
他們的老師便是丘濬,目前在國子監任祭酒。
潘賓道:“前些日子汪直上疏請求收復河套,這事兒你知道罷?”
唐泛點點頭,何止知道,汪直還找他商量過呢。
潘賓又道:“聽說朝廷上都反對得很,連十分寵信他的陛下也都駁回了他的提議,但汪直不死心,前兩天,正好北邊韃靼人犯邊的消息傳來,汪直又上疏主戰,還自請前往。”
這時候正好有人端茶進來,遞至潘賓跟前。
潘賓看也沒看,端過來喝了一口,不經意瞥了一眼,差點沒把茶都噴出來!
給他送茶的竟然不是剛才見過的小丫頭,而是一身錦衣衛服飾的隋州!
隋百戶身著秋香色團繡飛魚曳撒,腰間別著繡春刀,往房間里一站,潘賓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頓時頭皮發麻,哪里還坐得穩。
縱然他官職明明比隋州高得多,也連忙站起來,干笑道:“是隋老弟罷?我聽潤青說過你好幾回了,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啊!”
隋州點點頭,將茶具放下:“你們聊,我有事先回北鎮撫司。”
照說他這樣有點不把潘賓當回事,但在那股氣場之下,潘賓竟也覺得理所當然,并沒有感到哪里不妥,只連連道:“好好,你忙去罷!”
但見隋州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對潘賓道:“大人,潤青剛喝了藥,等會兒怕是會早睡。”
言下之意,你們別聊得太晚了。
潘賓還能說什麼,只能僵著臉說好好好。
隋州一走,潘賓總算松了口氣,方才回轉過神來,覺得自己剛剛的表現有點丟臉。
但眼前還有更要緊的事情,他道:“剛才說到哪里了?”
唐泛提醒道:“汪直上疏主戰。”
潘賓:“對對,但是朝中大多數人都不主張開戰,但也有支持汪直的,結果兩邊就掐起來了,這其實也不干咱們的事,不過眼看著陛下的態度有所松動,似乎要同意汪直出征了,結果這個時候,就有一撥人上奏彈劾汪直,說他好大喜功,為了一己私欲,又要窮兵黷武,非得把大明國庫敗光了才干凈,還說汪直身為宦官,卻意圖染指兵權,實有重蹈當年王振覆轍之嫌……”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還沒說出個重點來,唐泛也不打斷他。
因為從潘賓的話里頭,也可以看出一些政局來。
汪直掌握西廠,又得皇帝和貴妃寵信,跟螃蟹似的,怎麼橫就怎麼來,朝廷官員都被他弄下去一撥,還借著武安侯府案把手插進勛貴的圈子里攪和,看起來簡直無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