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公雖得陛下與貴妃知遇之恩,但人總要為以后考慮。對下面的人來說,一個寬容的太子,總比一個錙銖必較,心思陰暗的儲君好,對不對?”
汪直哼了一聲:“你也不必害怕,我既然著意要結下這份善緣,就不會出爾反爾!若不恫嚇一下你,你怎麼會知道害怕,對我吐露實情?”
唐泛心道我真是要被你嚇死了,你要是把事情去向萬貴妃一說,吳氏要玩完,太子也要受牽連,他這個小卒更不必說。面上卻仍是苦笑道:“汪公見諒,此事是太子讓我保密的,畢竟知道的人越少,就越沒有外傳的危險。”
汪直瞇起眼,盯住他:“既然要合作,就得講究誠意,我也不妨告訴你,太子那邊呢,我是不會出賣的,吳氏,我也可以放過她,不過往后你與太子之間有什麼往來,我必須知情!”
唐泛笑道:“這是自然的,汪公開誠布公,我也愿意坦誠相待。”
汪直看了他半晌,方才道:“那麼,這件案子,確實與吳氏無關?”
唐泛將自己方才關于吳氏的推斷一說,然后道:“確實與她無關,興許要換個方向,從韓家那邊查起。”
汪直道:“關于韓早的死因,確定是水分穴的緣故了?”
唐泛道:“確定了。”
汪直道:“韓家那邊聽到消息之后,就到陛下面前陳情,想要回韓早的尸身去入殮下葬,你知道,韓方曾是陛下的老師,陛下又是個心軟的人,卻不過他們的請求,已經同意了。如果韓早的死與韓家那邊的人有關,我們可以順水推舟,說不定兇手會自己按捺不住對韓早的尸身做些什麼,到時候我們就來個甕中捉鱉。
怎麼樣?”
唐泛心說不怎麼樣,但此時他跟汪公公剛剛打成停火合作協議,萬萬不能再刺激對方了,不然他一個惱羞成怒,頭腦一熱,真跑到萬貴妃面前告狀,那可就不妙了。所以唐大人連忙豎起大拇指,順著汪公公的毛捋,表現了自己的贊同:“高!這招真是高!汪公不愧是汪公!”
汪直嘿嘿冷笑:“假!太假了!”
唐泛:“……”
汪直斜眼看他:“你知道外頭的人要拍我馬屁,是如何個拍法麼?”
唐大人謙虛好學:“愿聞其詳。”
汪直負手傲然道:“我去歲曾奉命出京辦事,地方上率眾迎接,當地那縣官看見我風塵仆仆而至,鞋履沾塵,又因他們過來迎接時只備了酒水,沒有其它,便先讓我坐下來,然后親自脫下我的靴子,親自低頭將我靴子上的灰塵舔干凈,又親自幫我穿上。唐潤青,你能得他一分真傳否?”
以汪直的圣眷和權柄,地方官為了討好他而無所不用其極地放低姿態,雖然聽上去駭人聽聞,但是若能就此抱上汪公公的大腿,說來也是值得的。
唐大人的反射弧有點長,過了片刻才啊了一聲:“口水啊!”
汪直:“……”
唐泛道:“那靴子沾了口水,汪公當時就穿了一路麼,雖然牛皮挺厚,不過要是對方有點肺癆什麼的病,那口水連著黃痰掛在靴子上,又因為靴子是黑色的瞧不大出來……”
他一本正經地分析著,關注重點早就歪到九霄云外去了。
汪直禁不住怒喝一聲:“唐潤青,你的腦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唐大人眨著純潔無辜的眼神回望。
汪直本想炫耀別人對自己的巴結,順便敲打敲打唐泛,結果被他一說,也沒來由地惡心起來。
“跟你說話可真晦氣!”汪公公怒氣沖沖地道,拂袖便走,直接把唐泛甩在后頭,也沒管他跟不跟得上。
唐大人在后頭慢悠悠地喊:“哎呀,汪公別走那麼快,我老胳膊老腿的,跟不上吶!”
這件案子事發于東宮,干系重大,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就連天子也關注異常,唐泛雖說身負皇命,可他的品級畢竟擺在那里,不是想陛見就能陛見的,這時候汪直就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他雖然不是主要查案的人,卻在皇帝和萬貴妃那里都說得上話,也能隨時覲見,等于充當了皇帝和唐泛之間的聯系人,案子每進行到一個階段,有了什麼進展,汪直都需要事無巨細地往上匯報。
現在初步查明可能與宮中沒有太大關系,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皇帝對這個結果也很滿意,既牽扯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需要掀起一場宮廷風暴,雖然有些對不住自己的老師,但這樣確實是最好的結果了。
皇帝很痛快便答應了韓家的請求,讓汪直將韓早的尸身給他們送回去,太子那邊,則由唐泛去匯報結果,在聽說與吳氏無關之后,太子也很高興,親自向唐泛道謝。
唐泛苦笑:“殿下莫要急著道謝,此案到現在,兇手仍未露出端倪,也尙且疑點重重,一切真相不明,我只能說可能與宮中無關,不能說一定無關。”
太子露出羞澀的笑容:“我知道,這件事,唐推官那邊肯定承受了不小的壓力,而且若真能找出殺害小早的兇手,我自然要向唐推官道謝的!”
他年紀雖然小,看人看事卻有種超乎年齡的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