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一片靜寂,所有人吃驚地望著李漫,尤其是李家的人。
李漫雖然很少歸家,可他在人前,與妻子張氏向來都是相敬如賓的,對下人也并不苛刻,李家上下對他都很尊敬。
但誰也不知道,在李漫平和仁善的外表下面,竟然潛藏著這樣一頭野獸!
李家少爺李麟更是完全驚呆了,他望著父親,喃喃道:“父親,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唐泛冷聲道:“你非是覺得她幫不到你,更不是因為她不能生養,而是在你心中,那三十年前的往事就一直耿耿于懷,你怨她娘家拖累了你,害你付出那麼多!三十年前,你們還年輕,情到濃時,就覺得這些付出是可以接受的,可等到年紀一天天增大,你在商海里摸爬滾打,看遍人心,知道士農工商,還是唯有讀書人清貴,就漸漸后悔自己當年的選擇,這種后悔一天天堆積,在你心中變成心魔,只要有外因稍稍撩撥,這心魔就會迫不及待出來為害!現在你說的所有理由,只不過是在為你犯下的錯事尋找借口!”
“你早年固然付出良多,可這麼多年來,張氏為你操持家務,又幫你照顧兒子,就算欠了你,也早就還清了!你想休了她,她不肯又有什麼錯?她犯了七出里哪一條?你以為就算是和離,女子就不用遭遇白眼了嗎?你貼補家財又如何,這麼多年來,她對你的深情厚意,難道是銀錢可以衡量的嗎?”
李漫冷笑:“你不懂,你不懂!我祖上也曾是三品侍郎,何其風光,就因為我放棄科舉,改投商道,便處處遭人白眼,李家有今日,是我費盡多少心血才重新賺回來的,她什麼都不必做,就在家中安享富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當年若是我也能參加科舉,今日只怕早就玉帶纏腰了,你們這些芝麻小官,也要在我面前折腰的!”
饒是唐大人修養再好,聽了這番話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想太多了,如果我沒記錯,你剛才說,張氏娘家發生變故那年你剛好三十歲,就算你六歲啟蒙好了,也就是說你整整讀了二十四年的書,竟然連個秀才都沒考上,就算再給你二十四年,估計你也考不出個花樣來。醒醒罷,就你這品行還想當我上官?我怕你有命當官,沒命享福!”
李漫呵呵冷笑:“我自然知道,你們這些朝廷命官,永遠就是這麼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明明伸手拿錢,還非要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面孔,虛偽透頂,令人作嘔!”
唐泛沒有急著讓人將他押回去:“你提前回來殺妻,又不欲令人知道,必是要有人里應外合,幫你遣開那些下人。按理說,李家有內外宅之分,你若從前門進來,必是要經過外宅與內宅,又要瞞人耳目,麻煩之極,但如果從后門進來就省事多了,后門連著花園,花園前便是張氏的屋子,對方只需要幫你看著,并且以不要驚擾了太太休息為名,讓人當夜不要在后花園處徘徊即可。這個人是誰?”
李漫沒有回答,唐泛也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他的目光從神色不一的李家眾人身上掃過,最后落在某人身上。
“阿夏。”
阿夏愕然抬首。
唐泛深深地注視她:“李家太太對你何止不薄,簡直可以稱得上仁至義盡了,可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阿夏連連搖頭:“沒有,我沒有……”
“還敢說你沒有!”唐泛凌厲道:“當夜你原本身體不適,阿春已經說了要代你守夜,你卻堅持不肯,還要帶病與她一道守夜,此其一!”
“其二,你們太太屋里有異響,你與阿春二人進屋查看,阿春沒有進里屋,只有你進去了,然而你進去之后非但沒有上前查看,反倒只在門口看了一眼,而且還阻止了阿春進去,當時李家太太已經遇害,你生怕阿春進去之后發現異狀,不是心里有鬼是什麼?說!”
李漫在確鑿的證據面前尚且無可抵賴,更何況是阿夏這種沒有經歷過什麼世面的女子,唐泛那個“說”字一出,她當即就崩潰了:“我沒有!我沒有!是老爺威脅我!我是被逼的!我沒有殺太太!”
唐泛:“他威脅了你什麼?”
阿夏捂著臉泣道:“那日我身體不適,出外看病抓藥,結果就遇上了老爺,他將我誘騙到一處地方,然后,然后便對我……又跟我說,如今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如果不聽從他的話,他就要回告訴太太,說我勾引他,讓太太將我發賣了!他想讓我下手殺太太,我不肯,他就讓我幫他把風,幫他遣走李家的下人,說要親自動手,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當日你為何不答應太太要下我,如果當時你將我要走了,后面那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唐泛的嘴角平日里都是微微揚起,帶著溫暖的笑意,見者如沐春風,然而一旦他面無表情的時候,卻別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
“人總喜歡為自己犯錯尋找各種逼不得已的借口,你家太太平日對你如何,難道你還不了解她的為人嗎,僅僅因為李漫玷污了你的清白,你便幫著他行兇,你敢當著你家太太的面,說一聲問心無愧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