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世間很多事情,冥冥之中,仿佛都被一根無形的線牽著,兜兜轉轉,最后又回到原點。
鄭孫氏走進來并看見他們的時候,表情十分平靜,舉止也未慌亂,依舊中規中矩地向武安侯行禮,低眉順眼,如同旁人口中的賢惠。
武安侯嘆了口氣:“你們有什麼話就問罷。”
“多謝侯爺通融。”唐泛先向他拱了拱手,而后對鄭孫氏道:“鄭誠可是你殺的?”
鄭孫氏:“唐大人何出此言,難道順天府推官干的便是往別人頭上潑臟水的活計不成?”
她的語氣斯斯文文,清清淡淡,也不含諷刺,似乎只是在問一個很尋常的問題。
唐泛:“蕙娘與鄭志想要殺鄭誠的時候,你察覺了,并且暗中推波助瀾,通過那個藥鋪伙計幫他們配藥,給他們提供方便,然而這種藥的見效畢竟慢,最后鄭誠還未必一定會死,也許可能僅僅只是不舉。你一連等了很久卻沒有等到想要的效果,所以忍不住就聯系了馮清姿,讓她親自下手,事后又通過挾制馮清姿唯一的弟弟,讓她不會背叛你。”
“你想要殺鄭誠,又不想讓人知道,于是就讓人趁著鄭誠睡覺的時候用錘子敲擊他的百會穴,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方法,能夠做到這一點卻不被察覺的人不多,馮清姿就是其中一個。”
“百會穴位于頭頂,又有頭發遮掩,一般人不會輕易注意到那里,但是當時我在武安侯府里看到鄭誠尸身的時候,他的頭發是披散著的,等到了北鎮撫司,他的頭發卻忽然被梳起來,你本想要更好地遮掩痕跡,但沒想到弄巧成拙了。
”
“當我們追查到歡意樓的時候,那里的頭牌清姿姑娘也承認自己殺死了鄭誠,我們循著線索追查到她先前買下的宅子里,無意中發現了幾座牌位。在那里頭,我們才知道清姿姑娘原來姓馮,她的家人早在十三年前,就因為荊襄族親馮子龍起事而受到牽連,所有親人都死絕了,只有兩個人幸存,一個就是她,另外一個,正是她的三弟馮清文。她因故流落青樓為妓,她的弟弟馮清文是男丁,按理說也要充軍,當時黃河泛濫,河南修堤,正好那一批人就被應城伯要了過去,馮清文就是其中之一。”
唐泛看著鄭孫氏:“你身邊的崔嬤嬤在知道馮清姿被抓之后,生怕我們從馮清姿口中得到什麼信息,迫不及待就跑到一個她平時從來不會去的地方窺探,結果反倒讓我們找到了馮清文,這就證明我們之前所有的推測都是正確的。”
鄭孫氏搖搖頭:“唐大人,枉你還是得到圣上親口贊過的!你也說了,這一切完全都是你的推測。不錯,我確實聽說過馮清姿,因為她弟弟馮清文在我伯父手下當差,這也不出奇,但她一介青樓女子,我卻是世家之女,如何會與她有所聯系?至于你說的,我在挾制馮清姿的弟弟,就更為荒謬了,我猜你們從馮清文口中什麼都沒有問出來,因為他根本什麼都不知情。”
唐泛:“推測歸推測,但所有線索最后全部與你有關,你又要如何解釋?”
“北鎮撫司帶走鄭誠的尸體之后,東廠隨即去搶人,結果好巧不巧,安置鄭誠尸體的地方就在當夜起火,值守的人也正是你伯父從前的手下。
還有,馮清姿忽然之間能夠拿出五千兩來給自己贖身,這錢的來源,難道不惹人好奇麼?”
“據我所知,這幾年,你陪嫁到武安侯府的銀兩,鄭大公子除了青樓之外,還經常上賭坊,武安侯府雖是世家,可武安侯并不止鄭誠一個兒子,自然禁不起他這樣揮霍,那麼鄭誠去賭坊的錢都是從哪里來的呢,不是從你這里要的,就只能去他的母親武安侯夫人那里要了。因此,你一時之間湊不出五千兩,又不愿意因為此事去向娘家借,所以就將自己的首飾拿出去典當,一共當得現銀四千五百七十八兩,請問那些錢票現在在哪里?”
鄭孫氏沉默不語。
唐泛:“你將銀票給了馮清姿,馮清姿拿去給老鴇要求給自己贖身,連同你讓人拿到當鋪里去典當的那些金銀首飾,如今都被我們找了出來,你可要看上一看?”
武安侯原是一言不發坐在椅子上,聽到這里,忍不住伸手指著鄭孫氏,咬牙切齒道:“是不是你?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事已至此,鄭孫氏再不承認又有何用,她臉色蒼白,抬起頭,毫無畏懼地看著所有人:“就算沒有我,鄭誠也會死,想要他死的人不止我一個!”
武安侯以前所未見的靈敏跳了起來,狠狠地甩了鄭孫氏一巴掌。
鄭孫氏纖纖弱質,如何承受得起,當即就蹬蹬瞪一連后退了好幾步,撞上旁邊的柱子。
武安侯怒發沖冠:“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我兒子怎麼就娶了你這麼個蛇蝎毒婦!枉我當初還覺得委屈了你!”
鄭孫氏冷笑:“公公此言差矣,就算我惡毒,那也是因為這個家里面沒有一個好人!我剛嫁過來的時候,何嘗不想侍奉丈夫,孝敬公婆,好好過日子?可我嫁的是個什麼人?一個鎮日無所事事,只會上青樓玩女人的敗家子!不止玩女人,他還一個接一個地往家里帶!我也是世家女,你們要我的臉面往哪里放?滿京城的人都說我賢惠,可暗地里呢,他們都在嘲笑我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