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茂笑意轉淡,“天子誤會,臣便是幽州本地人,可以拿性命同您擔保,幽州的百姓以往當真過得苦不堪言。他們如今能吃飽飯、田地里能種滿糧食都是聞公的功勞,可聞公只有一個,天下卻有整整十三州,在幽州之外卻還有數不勝數的人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餓了的人吃泥吃草木,甚至連易子而食也是常有的事。”
天子驚呼一聲,又是嫌惡又是好奇,“泥怎麼能吃呢?”
郭茂三言兩語打發了過去。
元里和楚賀潮也正在馬車中休息,一路行至薊縣前,隊伍忽然停下來了。
元里睜開眼,撩起車窗簾子往外看去,正想要詢問怎麼了,就聽到一道年邁而熟悉的聲音鏗鏘有力地響起,帶著痛心和決然。
“臣張良棟拜見天子,求天子收回禪位之意!大周三百年秦氏天下,怎可送給他人!臣懇求天子收回成命!”
張良棟用盡全力,聲音帶著顫抖,老臣一心為君為國之心讓人聽了個分明。
元里也聽得清清楚楚。
他保持著撩起簾子的姿勢,雙眼垂下,表情不變。
張良棟又一次喊起:“臣張良棟拜見天子,求天子……”
親兵快步走了過來,低聲道:“主公,是張良棟帶著他的弟子們跪在前面阻攔了路,我們派人過去勸說了,但張大人堅持要跪到天子召見。”
元里扯唇笑了笑,不辨喜怒,“他還跪在路頭攔路了。”
楚賀潮眼中冷光劃過,“張良棟是從并州趕來的?”
“是,”親兵道,“一聽到天子要來幽州,他就從并州趕來了。”
元里收斂神色,“既然他想見天子,那就去問問天子愿不愿意見他吧。
若是不見,張大儒年齡大了,跪久了會對其身體有礙,直接強行將其拉起來吧。”
親兵恭敬應是。
等他走了后,元里才放下車簾。
楚賀潮從身后抱住他,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張良棟一直是愚忠的性子,以他對北周的忠心,會這樣也不奇怪。”
“我曉得,”元里靠在他的身上,面色平靜,“從我確定了稱帝的野心后,我就料到有這一天了。”
他的師父歐陽廷能支持他已經是一個意外之喜,張良棟會反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元里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張良棟這麼快就站了出來,用跪地攔路這樣惹人誤會的方式也想要勸天子回心轉意。
他吃著元里地盤的糧,領著元里發的俸祿,名義上可是聞官。
可這個聞官,卻在光天化日之下選擇背叛了元里。
元里并不生氣,也并不憤怒。若說他有什麼情緒,那便只有失望罷了。
這事如果傳出去,以張良棟的聲望,恐怕會徒增波瀾。
元里閉上眼睛蹭了蹭楚賀潮的脖頸,心想,張良棟已經不再適合做并州刺史了……
另一側,天子被護在元里的馬車之后,并沒有聽到張良棟喊的話。
被問及要不要見一見張良棟時,他根本就不記得張良棟是誰了,興趣缺缺地搖著頭道:“朕不見。”
親兵便將這句話原樣告訴了張良棟。
張良棟失望至極,又試探地問:“當真是天子不愿意見我?”
親兵當即冷下了臉,“難不成還是其他人攔著不讓天子見您嗎?張大人,天子一路奔波至此,已疲憊萬分,當下急著進薊縣休息。
還請您趕緊起來,不要再攔著路了。”
張良棟即便再不甘,也只被弟子們扶著站了起來。
車隊成功回到了薊縣。
元里剛從馬車上下來,就看到自己的部下們一字排開,面上帶著紅光和隱隱激動神色,結結實實地對他和天子行了禮。
天子見到這麼多的人心中就發虛,很快便借口休息跟著仆從走了。
只剩下元里和楚賀潮兩人時,這些像是打了興奮劑的部下們終于冷靜下來,齊齊給元里行禮賠罪。
劉驥辛愧疚和后怕至極,“都怪我等疏忽,才讓張良棟攔了天子的路,主公,我等甘愿受罰。”
“就是為了怕你們阻攔,他才什麼都沒說,”元里讓他們免禮,安撫地道,“只要他想做,那這樣的事你們攔也攔不住。”
主臣之間還沒說幾句話,便有仆人來報,張良棟前來求見元里。
元里頓了頓。
屋內眾人面色各異,但顯而易見,他們并不歡迎張良棟。
詹少寧的神情更是為難,他眉頭皺得最深,并不希望張良棟再來元里面前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張良棟不想要元里稱帝,但除了張良棟,這里所有的人包括他都想要元里趕快稱帝。
如果北周當真能被元里取而代之,詹少寧甚至能高興得徹夜飲酒,告慰父兄在天之靈!
元里看清了眾人神色,揉了揉眉心,才開口道:“讓他進來吧。”
張良棟神情復雜地走了進來,規規矩矩地給元里行了禮,說話也客客氣氣,故意疏遠道:“臣張良棟拜見聞公。”
元里一頓,淡淡一笑,緩緩道:“張刺史前來找孤所為何事?”
這也是元里第一次同張良棟如此說話,張良棟心中滋味確實不好受,他冷硬起心腸道:“臣想要拜見天子,還請聞公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