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醫們也著急,他們聚在一起商討許久,才轉過身同相鴻云道:“并非沒有辦法,聞公身邊的疾醫比我們要懂如何防治疫病,聞公每次出行都會帶多種藥材和疾醫隨行,只要聞公能及時回來,咱們就有救了。”
相鴻云又喜又憂,他沉思片刻,同鄔愷道:“你聽到了嗎?這次疫病并非不可救,只要等到主公回來,你就有活下去的機會。”
鄔愷苦笑道:“我們都不知道主公何時能回來,我不一定能堅持到那會……相大人,還請你答應我的懇求吧,至少這樣,我能走得安心。”
相鴻云深吸一口氣,直直與他對視,“你放心,若你當真遭遇不測,你的母親和兒子我都會幫你照顧。會像楊忠發和其夫人照顧韓燕一樣用心,無論是我還是主公都不會讓你的兒子去糧料院。”
“好,好……”
鄔愷恍惚地朝他抱拳,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相鴻云讓疾醫給鄔愷找了處單獨的院落休養,隱瞞下了他染上疫病一事,獨自出面統領大局。他每日離忙得不可開交,不忘詢問鄔愷的病情。
鄔愷病情惡化得很快。
他發了三日的高燒,三日后便開始上吐下瀉,什麼都吃不下去,只能吃些流食,并且口鼻中時不時開始流血。
昏暗的房間里,捂著口鼻的仆人神色緊張地匆匆整理好臟污,又趕緊離開房間。
房內還有惡臭,鄔愷偶爾清醒過來的時候,都會愣愣地看著橫梁,總覺得他等不到下次睜眼,就會死在這惡臭黑暗的窄小房間之中。
他的身上都是汗水和穢物,臭味熏得鄔愷難受。
鄔愷咳了咳,沙啞喊道:“來人。”
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敲門聲,捂住口鼻的仆人小心翼翼開了一道門縫,瑟瑟發抖地道:“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鄔愷本想要喊仆人過來幫他洗個澡擦下身,但看到仆人眼中難以掩飾的驚懼,他又咽下了這句話。
算了。
他嘆口氣,心中惆悵。
還是不要再多傳染一個人了。
疫病之人不能吹風,夜里聽著外頭將門扉吹得作響的聲音,鄔愷想著家眷,想著開春時萬物繁榮之景,不知不覺又暈沉了過去。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昏去醒來,醒來昏去,鄔愷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堪稱生不如死。
換其他人或許早就求死解脫了,但鄔愷的心里卻一直在憂心外頭的情況,他努力掙扎著想要活下去。
相鴻云也知道鄔愷最關心的是什麼,他每兩日會來看望鄔愷一次,在屋外告知鄔愷城內的情形。
城內有了疫病的事已經掩埋不住,有自己得了疫病或是親人得了疫病的百姓不敢被官府發現,便一直隱瞞不報,藏著掖著。這樣的行為讓疫病變得更加猖狂,如今已經有了小范圍的爆發。
相鴻云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有些沙啞,其中的疲憊與沉重無法掩飾,讓鄔愷聽了個真切,“城內百姓已經知道得了疫病的百姓會被我們單獨關在莊園中居住,他們怕死,寧愿身體腐爛也不敢讓士卒發現。城內開始惶惶不安,害怕得病的不只是百姓,還有咱們的士卒。”
頓了一會兒,相鴻云喘了口氣,才繼續道:“軍中許久沒有見過你的身影,已經有人猜測你是否出了事。
我覺得堅持不了多久,城內就有暴亂發生了。”
鄔愷聽得痛心不已,他抓著身下被褥試圖站起來,但只扯動得五臟六腑疼。鄔愷悶聲咳嗽著,“只要堅持到主公來,定然會有轉機。相大人,陳王還有什麼舉動嗎?”
屋外,相鴻云神色憔悴,雙眼下的黑眼圈哪怕在黑夜之中也能看得見。他站著也累,索性撩起衣袍席地坐在了地上,嘆口氣道:“陳王倒是沒有什麼異動,估計他也正等著城內亂起來。”
鄔愷啞聲,難掩愧疚,“相大人,一定都要靠你了。”
相鴻云苦笑一聲,本想說一句他說不定也會染上疫病的話,但話到嘴邊又覺得罷了。他靜靜坐了片刻,待到明月高懸,才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枯草,“鄔大人,我先回去了。”
鄔愷扶著桌椅勉力走到門邊送他,“……相大人慢走。”
*
相鴻云覺得自己是有幾分烏鴉嘴的天賦在身上的。
他昨晚剛剛同鄔愷說完陳王沒有異動,次日陳王便發動了攻城戰。相鴻云黑著臉趕到城墻上時,就見到墻外的敵軍正每人扛著一袋土包丟在城墻下,短短片刻就堆起了半個城墻高的土山,想要爬著土山進城。
相鴻云瞇起眼睛。
陳王先前攻城的手段多是計謀,此次這麼直接的堆積土山攻城,想必是對他們的一種試探。
試探城中是否亂了,試探幽州兵是否還有能力反抗。
相鴻云站直身,冷靜地側頭吩咐了幾句。
很快,幽州兵就開始攻擊城外敵人。
巨石、熱水、生石灰輪番而下,還有火箭出其不意,比先前鄔愷帶領軍隊時反擊得更加兇悍勇猛。
一把生石灰撒下去,陳王的士卒被灼傷眼睛的比比皆是,個個慘叫著捂住眼睛跌落下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