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里從其中窺探出了這個猜測。如果今年冬天真的能夠平穩度過的話,那麼在他立冠入仕后的第一個冬天,他便得提前準備應對雪災的東西了。
只希望他猜的沒錯,元里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他將剛剛的想法放下,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百姓身上。
元里雖然面容年輕,但氣質沉穩,卓爾不凡,被他問話的百姓不敢說謊,一五一十地將家中情況一一道來。
今年因為有元里坐鎮幽州,元里先前又給了蔡集等一眾廣陽郡官員一個下馬威,所以今年秋收,各級官員都不敢亂動手腳,尤其是薊縣的官員。
薊縣的百姓們今年沒有多被搜刮糧食,自然是比以往好些。
但幽州內荒涼,人煙少,許多荒土都沒被開墾,再好,其實也就那樣。
百姓們在幽州內住了不知道多少年,他們對付寒冬自有一套,只要不是雪災冰雹等天降大災,他們也能勉勉強強活著度過冬日。
元里本以為百姓們會期盼一個暖冬,但出乎元里預料的是,百姓卻期盼著冬天寒冷一點。
元里對此很是不解,直到有一個老大爺顫巍巍地道:“冬天冷得狠,收成才把穩。”
其他百姓七嘴八舌的插話,元里這才懂了。
冬天若是降雪充沛,對田地能起到保溫補水的作用,再加上冬季的寒冷天氣,能將不少害蟲凍死,減少來年莊稼病蟲害的發生。
暖冬對人好,但是對田地不好。百姓們靠田地吃飯,寧愿自己挨冷受凍,也想要個冷冬。
元里一時有些不是滋味。
正在這時,原本還在和他好好說話的百姓們卻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忽地一哄而散跑了個干凈。
元里轉頭一看,迎面襲來了一個小東西,他下意識接住,低頭一看,是個黃橙橙的秋梨。
這只梨的品相極好,上小下大,看著便能知曉它定當很甜。
元里抬頭,看到了楚賀潮板起來的英俊面孔。
楚賀潮身上濺了不少豬血,人又長得高大健壯,面無表情時透著股煞氣,活像是個殺人砍頭的罪犯,也不怪百姓們會害怕。
元里剛被他兇過,這會不想吃他的東西,硬邦邦地問:“這是什麼。”
楚賀潮皺眉,上下看了元里一眼,表情古怪,似乎沒想到元里連這都不認識,“秋梨,沒見過?”
元里:“……”他當然見過。
他問這句話的意思,是問楚賀潮為什麼要給自己秋梨。
元里一陣心累,他感覺自己在楚賀潮的眼里一定跟個傻子一樣。就像楚賀潮在他眼里也跟個傻子一樣。
他懶得再說什麼,面無表情地拿起秋梨啃了一口,“……好甜。”
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柔和的圓眸睜大。
男人嘴角微勾,又很快收起,像是不經心地道:“不是讓你在后面坐著休息嗎?你亂跑什麼。”
看在梨的面子上,元里跟他道:“問問百姓家中是否準備了過冬的柴火和木炭。”
楚賀潮沉思了一會,篤定地道:“今年冬天不會很冷。”
元里來了興趣,好奇地問:“為什麼?”
“冬天冷暖看十一,”楚賀潮淡淡道,“十月初一陰,柴炭貴如金。十月初一如果是晴天,冬天便會是暖冬。”
“今年十月一是個晴天嗎?”元里好奇追問,“這說法準不準?”
楚賀潮瞥了他一眼,“不準。”
元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楚賀潮眼中閃過笑意,轉身往井水邊慢悠悠地走去,“這只是一個農諺而已。
農歷十月初一這日,光是幽州,各地便有晴有陰,難不成整個幽州的冬日冷暖還各不相同?”
元里跟了上去,幽幽地道:“楚賀潮,你是不是在故意戲弄我。”
楚賀潮的步子快,元里的步子也邁得飛快。但男人腿長,邁起步子來氣勢很足,雙腿掀起袍子時的大腿健壯結實,顯得尤為輕松。聞言,他似笑非笑地轉頭看了元里一眼,狹長的眼睛微瞇,帶著點痞氣,夸贊一般地道:“不錯,還知道我是在逗你。”
元里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楚賀潮往前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轉頭往后一看,元里白凈的臉稍冷著,嘴角下壓著看他。
俊秀的少年郎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背后就是熱火朝天的殺豬場,或吵鬧,或血腥,都影響不到他的干干凈凈。明明手里沒有石刀,明明沒有健壯的體魄,偏偏讓人心里一咯噔,有些慌張就從心底生了出來。
楚賀潮咽咽口水,面無異色地走到元里身邊,眼神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周圍,唯恐他伏低做小的這一幕被人看見,嘴里低聲道:“怎麼,跟你開個玩笑都不行?”
元里還是不說話,只是抬頭靜靜地看著他,下巴緊緊繃著,那是心情不虞的象征。
楚賀潮觀察周圍的眼神一頓,聲音更低,“真的生氣了?”
元里轉身就要走。
楚賀潮低聲罵了幾句,雷厲風行地大步向前,頃刻間堵住了元里離開的路,“好好說話,走什麼走?”
元里埋著頭,看不出表情,白皙小巧的耳朵被黑發掃了掃,側身往右打算繞過楚賀潮。
楚賀潮立刻朝右邊移了一步,跟堵石頭一樣擋得結結實實,“元里,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