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不斷告訴自己,元里是衣食父母,不能得罪。
給糧的就是爹,這四舍五入就是一個“爹”。
多念叨了幾遍,心里就冷靜了下來,楚賀潮轉過身,繼續讓元里看著背。
元里走近,在他背后輕聲道:“按理說我也沒有權力來管將軍,但傷勢不可不重視,如果小傷拖成了大傷,只怕將軍后悔都來不及。況且這傷又是為我所受,我怎麼也算得上是將軍的家人,所以還請將軍多多配合我吧。”
說著,元里開始重新按壓著楚賀潮背上的肌肉。
他的手在冷水中泡了一段時間,冰冰冷冷地如同冰塊。乍一碰到楚賀潮的身上,楚賀潮的肌肉便瞬間緊繃了起來。
等全部檢查完一遍之后,元里就放松了。
還好沒有傷到骨頭和肺腑,只是一些皮下淤血。這會兒傷痕已經開始變得青紫,估計等到明天,能更加駭人。
“將軍明日可找疾醫將淤青揉開,”元里洗過了手,讓外面的士兵去給楚賀潮拿一身新衣服來,“若是疾醫力道不夠,將軍來找我也可以。”
楚賀潮起身活絡下肩頸,高大的身影壓迫感沉沉。聞言,他扯唇笑了,“你的力氣好像也不是很大。”
元里沒聽清,他轉過頭疑惑地看著楚賀潮,“什麼?”
楚賀潮面不改色,“我是說多謝嫂嫂。”
元里笑了,“將軍太客氣了。”
門外有士兵跑了過來,說負責搭建哨塔的校尉已經找到,只是校尉大人不愿意當眾受刑,想要求見將軍。
當眾受刑無異于顏面掃地,一個校尉,在軍隊中地位僅次于將軍的校尉,當著屬下和士卒的面被打板子,當然不愿意。
楚賀潮冷笑一聲,快步往外走去,迎面遇上給他送衣服的士卒,他接過衣服揚手一披,大步流星地走遠了。
元里沒跟上去,下午,他帶著人去涿鹿縣看了一圈,等查探完百姓情況還有施粥情況之后,才帶著諸多屬下泡了個泉。
泉水清冽,被一日的太陽曬得已經溫熱,正是剛剛好不冷不熱的程度。幾個人說說笑笑,元里舒服地洗了個澡。但離開泉水之后沒多久,眾人又冒出了點汗意,元里抬手擦著汗,喃喃:“要是有冰塊消暑就好了……”
他眼睛忽然一亮,想起了硝石制冰。
對啊,硝石制冰!他怎麼才想起來呢!
硝石此時被稱作“消石”,是中藥當中的一味藥材。元里想起來之后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命人去問疾醫要些硝石,自己端了幾盆水把自己關在了營帳里,不準任何人打擾,一直到晚飯都沒有出來。
劉驥辛不知道他是要做什麼,心中很是好奇,也沒有多作打擾。
鄔愷倒是一直守在營帳前,聽從元里的吩咐,不讓任何人靠近。連士兵送來的晚飯,都是他親自接過去放在營帳門前。
楚賀潮聽聞此事后,皺眉問道:“他將自己關在房里多久了?”
親信回道:“已有兩個時辰了。”
“兩個時辰中一次也沒出來?”
親信應是,“元公子一次也沒出來過,且不許外人進入。”
一旁端著碗吃飯的楊忠發心虛地放下碗,愁眉苦臉地跟楚賀潮說:“將軍,是不是上午咱們問元公子要半個月口糧那事為難到元公子了?元公子是不是覺得軍中糧不夠了,所以都不舍得吃了?”
楚賀潮瞥了他一眼,倒也不必如此。他并不覺得元里會出事,但又怕有個萬一,干脆起身道:“我去看看。”
等走到元里營帳前時,就看到鄔愷正寸步不離地守著。見到楚賀潮過來,鄔愷朝楚賀潮行了禮,悶聲道:“將軍,主公吩咐,不許任何人進入帳內。”
楚賀潮余光瞥到放在營帳門前的飯食,皺眉,直接提高聲音道:“嫂嫂?”
帳內很快便傳出了元里的聲音,“是將軍嗎?將軍,您請進來吧。”
楚賀潮毫不猶豫地大步上前,掀開了帳門,甫一掀開,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便襲了上來。楚賀潮瞬間精神一爽,身上的熱氣轉瞬消散了許多。他心中驚奇,定眼一看,元里正笑瞇瞇地站在一堆水盆中央,這些水盆中冒著絲絲肉眼可見的涼氣,其中有的是冰水混合,有的卻是結結實實一整盤冰塊。
楚賀潮面色驚愕閃過,“哪來的冰塊?”
元里笑而不語,招手讓楚賀潮走近,“將軍湊過來看看。”
楚賀潮小心翼翼地朝冰盆走近,越是靠近,越是感覺到涼意舒適。在炎熱的夏季能有這般冷意實屬難得,楚賀潮不由瞇了瞇眼,額角汗意已然消失不見。
走近了之后,楚賀潮便看清了這些盆里的冰塊情況。除了這些水盆之外,還有一些灰白色的石塊被放在一旁干燥的地面上。
楚賀潮看著石塊道:“消石?”
“正是硝石,”元里攤開手掌,手心正抓著兩塊硝石,他嘴角揚起,“用足量的硝石加入水中,便可速成冰塊。”
楚賀潮眼中閃過驚異色彩,他拿過硝石好好看了看,實在想不到這其貌不揚的東西還有此等效用。
隨即,楚賀潮便目光灼灼地看向元里,“可否大量制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