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歐陽廷道:“里兒,我原本想要慢慢教導你為官之道。同你講明朝廷和天下局勢,但我即將要離京,時間所剩不多,之后我所說的話,你都要牢牢記在腦子里。”
元里沉聲道:“是。”
歐陽廷摸了摸胡子,低聲講起了北周局勢。
自古皇權旁落,宦官和外戚總是爭執不休。當今天子建原帝年少登基,外戚掌權,他培養出了宦官勢力對付外戚,宦官勢力也正式登上了政治大舞臺。之后,建原帝縱容宦官勢力壯大,又用宦官來對付士人貴族。
俗話說“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能做到大官的都是世族出身。朝政和察舉制已被士人貴族所把控,皇帝自然無法忍受這種情況,因此宦官便打壓士人打壓得極其厲害。而士人自然也不樂意被宦官打壓,雙方之間的摩擦變得越來越大。
宦官除了皇帝就沒有其他的倚靠,他們是皇帝身邊最忠誠的刀,皇帝需要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士人越是反抗,宦官做事便越發兇狠,名聲也越來越臭不可聞。
“楚明豐的病,就是被宦官所害,”歐陽廷胡子動了動,手都抖了抖,聲音壓得極低,“那可是小閣老啊!他們連小閣老都敢害!自從小閣老一病,士人都被嚇住一般,皆消停了下來。士人一消停,宦官也跟著停下了手,小閣老病重這段日子,洛陽城真是難得的平靜。”
但實則,所有人都在盯著楚明豐的病。
包括士人,包括宦官,包括天子。
所有人都在等著楚明豐是生是死。
歐陽廷不知道結果會如何,又代表著什麼樣的意思,但他能夠察覺到洛陽城暗涌的波濤。
在收到楚明豐令他盡早離開洛陽的信后,他便決定信楚明豐一次,趁早離開洛陽。
他這次因為幫楚賀潮要糧就被罷黜三公,也讓歐陽廷心中有了數。恐怕只有楚明豐死了,北疆十三萬軍隊的軍餉之權全部由天子一人把控,天子才會往北疆撥糧。
歐陽廷閉上了眼睛,心中突生一股兔死狐悲之情。
這天下……怎麼變成這般模樣了。
元里聽完歐陽廷的話后,便被歐陽廷趕回了家。第二日,元里便在洛陽城外送別了歐陽廷。
歐陽廷這個做老師的,臨走之前留給了元里二十匹戰馬,十副玄甲,以及三十斤的金子,還有五本經書。
他拍了拍元里的肩膀,目露期許,“里兒,記得為師告訴你的話。你如今還未立冠,不急出仕為官。待到兩年之后,我會為你舉孝廉為官,那時你已立冠,必定能做出一番事業!”
元里鄭重地點頭:“老師,您就放心吧。”
他也覺得他需要在洛陽多磨煉上一段時日,等到有了足夠的名聲、人脈之后再入仕途,要起步高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這些人脈與時間去積攢身家,坐穩后方逐漸入主楚賀潮的軍隊,在亂世來臨之前做好準備。
歐陽廷與眾人告別后,極為不舍地登上了遠行的馬車。他看著逐漸遠去的洛陽城,不由惆悵地嘆了口氣。
等再次見面,也不知要過去多久啊。
第15章
元里很好奇楚明豐到底給歐陽廷的信里寫了什麼,才會讓歐陽廷如此行色匆匆地離開了洛陽。但就像是連鎖反應一般,在歐陽廷離開后的第三天,楚明豐的病情忽然加重,一下到了彌留之際的地步。
誰也沒想到楚明豐的病癥會突然告急,楊氏每日以淚洗面,面容越發憔悴。楚王也日日食不下咽。偌大的一個楚王府無人敢在此刻冒頭管理,元里就從國子學告了假,照顧整個楚王府。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元里想多了,他總覺得楚明豐忽如其來的病重,隱隱像是被人為動了手腳似的。
元里日日去見楚明豐,可楚明豐已經虛弱到每日大多時辰都在沉睡之中,清醒時刻變得寥寥無幾。
元里去看望了楚明豐四次,只有一次遇到楚明豐醒著。
“夫人來了?”楚明豐聲音氣若游絲,卻還帶著笑意,“正好為夫有幾件事要交代你。”
元里上前傾聽,楚明豐說話說得斷斷續續。短短幾句話而已,說完之后,他已沒了精力。
“我知曉了,”元里忍不住在心中嘆口氣,“你盡管放心吧。”
說完,元里就不再打擾他休息。
但走出臥房的時候,元里卻好像聽到了楚明豐在輕輕哼著辭賦曲子。
聲音沙啞,卻難掩愉悅。
元里轉頭看去,從撩起的床帳之間看到了楚明豐嘴角翹起的弧度。
楚明豐……在期待著死嗎?
元里一瞬間升起了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但等元里再次看去時,哼曲聲已經沒了,楚明豐也靜靜地睡了過去,剛剛那一幕好像只是他的錯覺。
元里遲疑了幾秒,轉身離開。
“系統,楚明豐還有救嗎?”
路上,元里再一次問道。
在第一次見到楚明豐后,元里就已經這樣問過系統。但系統卻沒有回答元里。
這一次也毫不意外,系統冷漠地沒有給絲毫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