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你每旬休沐,再來我府中跟我學習,其他時間就不用來了。”
“老師,不必……”
元里正要拒絕,但看著歐陽廷肅然的神色,他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弟子明白了。”
次日,元里便去了國子學。
詹少寧也在國子學中,元里一入國子學,他便極其熱情地將元里介紹給了其他人。元里出身不好,但背靠楚王府,又有詹少寧的看重,自身也格外豪爽大方,忠義兩全,倒是混得如魚得水,短短幾日內便結交到了幾位人品不錯的友人。
尤其是在知道他師從歐陽廷后,國子學中來找他結交的人更多了。
連詹少寧都備為羨慕,“歐陽大人很少收徒,元里,你可要珍惜這段師徒情誼。不過你這麼厲害,拜歐陽大人為師也不足為奇,那些嫉妒你的人可比不上你一二!”
又語重心長地道:“但他們結交你不是真正想和你做朋友,而是想要借你的人脈與大儒名臣結交,你可千萬不要被他們給騙了。”
元里哭笑不得,他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但還是感謝詹少寧的提醒,之后又被詹少寧磨的同意給他做一個沙盤。
然而沒過多久,元里便聽聞歐陽廷上書天子,卻惹得天子大怒,被罷黜司空之職,貶為徐州刺史的消息。
元里聽到這個消息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他大驚失色,匆匆告了假跑去歐陽府,還沒到府門前,就見到歐陽府前已經停了數輛馬車,仆人來來回回往返于馬車與府中,正在搬著東西,一副人走茶涼之態。
元里心里一沉,快步走進歐陽府中找到了歐陽廷。
歐陽廷正坐在客堂前的臺階上,衣袍凌亂,頭發不整,悵然地看著一院匆忙搬著行李的仆人。
有幾個空罐子從仆人懷中掉落,叮叮當當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怎麼看怎麼寥落。
“老師,”元里眼中一酸,忍不住道,“怎麼這麼突然……”
“里兒,你來了。”歐陽廷回過神,看向了元里,他苦笑道,“也不算多麼突然,我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
他讓元里來他身邊坐下,師徒兩人一起看著吵鬧的場面,半晌后,歐陽廷才道:“如今宦官當政,迫害朝臣。天子只圖享樂,天下萬民陷于水火之中,這天下,只怕一日要比一日亂。”
他的聲音蒼老無力,只有元里能夠聽到,也聽明白了歐陽廷語氣中的蒼涼和無可奈何。
歐陽廷道:“你可知我為何會被罷黜三公?只因為我帶頭上書請天子為北疆撥下軍餉,天子不愿,我忍不住爭辯幾句,這才惹怒了天子啊。”
說著,歐陽廷已經是老淚縱橫,“罷黜我只是一件小事,北疆軍餉卻是一件大事。北疆之外,蠻族對我北周虎視眈眈,鮮卑匈奴狼子野心。北疆可是我北周最為重要的最后一道防線啊,哪怕宮殿不建、徭役增加,也要先把北疆十三萬大軍的口糧供出來。可恨那群宦官卻遮住了天子的雙眼,他們蒙蔽了天子,用讒言誤導了天子。這群宦官究竟知不知道,一旦沒了北疆邊防,那便是亡國之災!”
歐陽廷恨恨拍了拍大腿。
“老師……”元里嘆了口氣。
建原帝哪里是被宦官所把控,他分明是自己不想撥糧。只怕歐陽廷心中也明白,卻不肯承認天子如此無情和兒戲。
歐陽廷又情緒激昂地罵了宦官幾句,罵得元里心中也翻滾起了怒火。而后又嘆息著道:“如今我離開洛陽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了,里兒,在我離京之后,你要多加小心。我會與你書信來往,時常考察你的進度。即便我無法在你身旁教導你,你也千萬不能懈怠。”
元里應是,猶豫一會,還是低聲問道:“老師,您怎麼走的這般著急?是不是——”
是不是和楚明豐寫的信有關?
這一連串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但細究起來不是無跡可循。
歐陽廷是在看了楚明豐的書信后,替楚賀潮上書和皇上要糧,才被貶為了徐州刺史。現在又走的這般著急,不像是匆匆急著赴任,反而像是逃離危險之地一般。
歐陽廷打斷了元里的問話,意有所指地道:“里兒,你莫要多想這些事。”
元里抿抿唇,換了一個話題,“老師,徐州土地豐饒,人口眾多,自古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您雖然從三公變為了一州刺史,但也有了更多實權。”
三公秩萬石,刺史秩兩千石,落差不可謂不大。但刺史乃是一州之長,可以任免州內官員,兼領軍事,有些像后世的巡撫或者唐代的節度使,管轄地域寬闊,位高權重。
就元里認為,當一州刺史可比做個沒實權的三公要好得多。
歐陽廷苦笑兩聲,低聲教導弟子,“徐州就在陳王封地之旁,陳王和朝廷早已面和心不和,我這個徐州刺史,說得好聽點是一州刺史,說得難聽點便是去和陳王搶地盤的靶子。若是徐州當真那麼好,天子又怎麼會把這份差事留給我?”
元里若有所思,“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