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苦笑,他在變得麻木,聽不見遙遠的哭聲,連近在咫尺的死亡也無法泛起他內心的波瀾,昨天他和孫瑜一起解剖完宋罄,在他眼里,這只是他參與解剖過的所有尸體中的一具,這些尸體都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也不會再有情緒,而陸離作為法醫的使命,就是客觀地去還原他們的死因,甚至坦然地去探索他們活著的時候難以啟齒的秘密,他的職業素養將感性從他的體內割裂出去,生而為人的情感認知卻又不斷提醒他要保持慈悲。
陸離漫不經心地將視線落在俞安雨地臉上,也只有他了,能夠牽動自己的情緒,提醒自己還活著的存在,就只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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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俞安雨終究還是開了口,他垂著眼看著眼前味碟里的醬油,“一直我都有意回避在案件中過多主觀臆斷,可我昨晚想了很久,雖然沒有任何直接的證據,但我卻幾乎篤定,是方知有殺了宋罄……”
俞安雨抬眼望向陸離,眼里的感情很復雜,無奈、不解、卻沒有對一個罪犯該有的厭惡,他的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弧度:“因為這些,都是‘方知有’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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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安雨等不及方知有下課了自己來警局,把陸離送到市局門口,就和已經等在門口的齊一慈去方知有任教的C大了。
陸離目送著車消失在視野范圍,才轉身走上了臺階,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身后有人叫自己:“陸主任!早上好呀!”
陸離停下腳步,回過身,臉上帶著營業的微笑:“陳局,早。
”
陳青云樂呵呵地加快腳步上臺階,問陸離:“俞隊呢?怎麼就你一個人?”說著似乎是為了確認,回過頭掃了一眼臨停車位,的確沒有俞安雨那輛霸道的路虎。
“俞隊和齊隊出去了,昨天的案子,有個嫌疑人。”陸離抬起手捋了捋耳邊的頭發,最近案子多加班也多,連續兩周周末都勉強只有單休,唯一的休息日還要被俞安雨壓著要個沒完,實在是沒有多余的精力出門理發,回過神來想不到頭發已經這麼長了。
“嗯……這次的案子,派出所確實沒處理得好,我們這邊網警也沒監控到,羅局昨天和我說了,不要有壓力,也不要被外界的那些言論影響,覺得有疑點,就一定要弄清楚,更是要給民眾一個真相。”
“明白。陳局,有您在背后支持,俞隊一定會調查出真相的。”
陳青云拍了拍陸離的肩膀,語氣無比慈祥:“你也要在背后支持俞隊。”
陸離游刃有余地和老頭打起太極:“這是當然,局里每一個科室都一定會盡全力支持俞隊。”
老狐貍笑而不語,陸離又恭敬頷首:“那陳局,您忙,我還要去刑偵隊那邊拿份資料,我就從這邊走了。”
“噯,你忙你忙!”陳青云大手一揮,是與陸離作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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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走到轉角才收起臉上的笑來,倒不是刻意隱瞞自己和俞安雨的關系,畢竟是公職人員,所以在局里兩人的關系也沒有公開,大家都知道兩人是高中同學,現在又住在一起,關系好點、出雙入對也都沒什麼問題,至今還有人給俞隊介紹女朋友,每年來實習的警校小師妹也都無一例外會被刑偵隊的俞隊迷倒,無論是否出于主觀意愿,大家似乎都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和俞安雨關系很好這件事,兩個人那些親密的舉動在他們看來也只是友情經過漫長的歲月轉化成了親情而已。
但兩個老頭當了這麼多年刑警又不是吃素的,估計早就已經試探過俞安雨了,這反倒是讓俞安雨把心里瞞著大家還有些過意不去的擔子放下了,在他們面前就是半承認狀態,和自己的肢體接觸他也不避諱了,羅局平時不怒自威,從不把局里這些兒女情長放在眼里,他看好的是俞安雨的能力,根本就不在乎俞安雨的性取向,但這位陳副局長就不一樣了,老頭成天腆著個啤酒肚,樂此不疲地利用多年的刑訊技巧從不同人口里套出局里的各種八卦,這樣的試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陸離是沒法像俞安雨那樣破罐破摔,所以到現在還守口如瓶,這反倒是勾起了老頭的興趣,三天兩頭找到機會就想來試探一番。
陸離輕嘆一口氣,自己激起了老頭的求知欲,目前看來,就算俞安雨在陳副局面前大方承認了,他也要賭上三十年老刑警的尊嚴親自把自己的嘴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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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敲開了刑偵隊辦公室的門,另外三人都在辦公室里,宋越咬著大肉包子,轉過頭來一看是陸主任,囫圇吞了下去,開口道:“陸主任,俞隊和齊隊去C大了,他不在這里。”
陸離輕輕點了下頭,應道:“我知道,我是來找月月的。”
汪月歪了歪頭,有些詫異:“陸主任需要什麼材料嗎?”
“你把給俞隊的方知有的資料也給我一份吧。”
“哦!”汪月一看文曲星下凡,連忙站起身來,“我現在就去給您打印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