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柳弦安就相信了,皇上不著急。
不著急,主要因為梁戍隔三差五就要寫一封信回去,今天心口疼,明天胃疼,后天又覺得眼睛很模糊,而每一封信,都被梁昱在早朝時當眾拆開。于是文武百官就都關切地表示,聽著還是得靜養,不過白鶴山莊神醫輩出,王爺吉人自有天相,皇上盡可不必擔憂。
高林混在百官堆里,腦瓜子被吵得嗡嗡。
他已經獲得了一棟御賜大宅,據說是哪位老大人的故居,已經多年未曾打理過了,院中野草抽得比人高,與隔壁驍王府野草的長勢一樣喜人。
“……”
梁昱和藹吩咐:“愛卿便盯著工匠,一起將兩座大宅都收拾了吧,否則被來往百姓看到這荒蕪之相,實在不成樣子。”
高林領旨謝恩,夢都的繁花錦繡連影子都沒碰到,就這麼又攬了一監工的活,心里苦,想回西北。
而他家那個沉溺于溫柔鄉的不著調將軍,先在江南過完了年,又賞完了春,竟還不想著趕緊回夢都。柳弦安也不催促,他趴在桌上,將白河的地圖繪了一張又一張,梁戍則是在他繪的每一張圖上詳加注釋,攢夠一車,就八百里加急往王城送一趟。
搞得梁昱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而且還要三不五時自掏腰包,給這倒霉弟弟送點錢過去,免得白吃白喝又不事生產,遭人嫌。
不過其實白鶴山莊的弟子們還挺喜歡驍王殿下的,慢慢都不再怕他了,而柳夫人看起來也沒有要收伙食住宿費的意思,還經常親自燉煮了湯品送來水榭,進門時梁戍正在鼓搗那輛水車,因為最近這破東西的聲響是越來越大了,細細弱弱跟鬼叫有一比,實在擾人清夢。
“我又聽不見。”
“我能聽見。”
“……那你修吧。”
柳弦安揣手坐在回廊下,看著他修。但驍王殿下自幼志不在木匠,所以活不太熟,大有越修越破的架勢,好不容易勉強七扭八歪地裝在一起,還沒放回假山,木頭片就“嘩啦啦”地落了一地。
柳弦安憋著笑。
柳夫人也想笑。
最后還是柳弦安自己修好的,他踮著腳,將水車安裝好,又用手一撥,銀光點點,濺起漣漪。
梁戍扶著他的肩膀,說:“皇兄又寫來書信,催我們回王城了。”
“好,那我們就回王城。”柳弦安擦干手,“正好你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現在去王城,還能趕上一分夏意,爹昨日還在說,讓我去收拾一批藥材,交給宮中的太醫院。”
梁戍問:“嫁妝?”
柳弦安道:“主治氣血兩虛虧。”
梁戍改變主意,虛啊,那不當嫁妝了,不吉利。
柳弦安納悶,病哪有吉利的。
“難講,比如陽氣太盛,需要下下火。”梁戍用手指碰碰他的下巴,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得意,“這種病聽起來就勉強可以。”
柳弦安:“……”
算了,不想同這個醫盲說話。
第127章
隊伍緊趕慢趕, 還真趕在夏天的尾巴回了王城。
阿寧將車簾掀開一點,好奇地看著這座人口密集、繁華喧囂的大琰第一城。同白鶴城的清幽雅靜不同,這里果真璀璨奪目得像一場紅塵迷夢, 處處雕甍畫棟, 朱欄彩檻, 屋脊刻吉獸飛云,大門飾銀釘朱漆, 一架巨大的木柱懸空成橋,飾以丹艧,遠觀如貫日飛虹, 氣勢磅礴。
于是他回身, 想叫自家公子一起看熱鬧, 柳弦安卻已經又睡著了, 還睡得很香很熟,別說是街道兩旁百姓的歡呼,就算百姓人手拎個鑼, 恐也難將他敲醒,至于為什麼會累到這種地步,主要得問正在外頭的驍王殿下。
梁戍身穿華服錦衣, 騎馬緩緩行過長街,深邃眉目被日光照得多了幾分柔和, 往日里那股血腥的殺戮氣也淡了,甚至還能看得出幾分被江南細雨浸潤出來的、頗為親和的笑意,在街角拐彎時, 他回頭一望, 目送著隊伍中的馬車拐進另一條內街,先駛向了回王府的路。
自己則是率人進了宮。梁昱親自出門接他, 文武百官原本還很擔心,擔心驍王殿下這陳年老病究竟有沒有在江南養好,可千萬別是虛虛弱弱被人攙回來的,便個個伸長了脖子盼,好不容易才盼到正主——虛弱是不虛弱的,黑袍廣袖被風吹得高高揚起,騎在一匹同樣漆黑的高頭大馬上,眉峰微微上挑,唇角再皮笑肉不笑地一扯,立刻就讓諸多白胡子老頭們又回憶起了當年那熟悉的心疼胸悶感。
若換做尋常人家,可能哥哥見到這欠揍的弟弟,立刻就要去尋棒子,但考慮到這個家確實也不太尋常,于是梁昱就還是表達出了天子應有的寬厚與仁慈,與他兄友弟恭地把臂回殿,走完了該走的一切官方流程,待百官散去,四下無人時,才飛起一腳,沒好氣地笑罵一句:“出息,你怎麼不干脆入贅白鶴山莊算了,柳二公子呢?”
“先回了王府,晚些時候,臣弟再帶他來見過皇兄。”梁戍道,“今日怎麼沒見呂大人?”
“告老還鄉了,呂象被你斬首之后,他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