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你嫉妒我!”烏蒙云樂試圖撲上前,卻被士兵攔住,她口中不停咒罵著,“你的妹妹嫉妒我!”
“阿愿根本就沒有見過你。”柳弦澈道,“我是大夫,只要你愿意配合治療,這張臉——”
話未說完,烏蒙云樂已經低下頭,狠狠咬上了擋在自己面前的一只手。那名兵士慌忙掙開,倉促間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臉,不輕不重一巴掌,卻刺激得烏蒙云樂越發失控。從來沒有人膽敢打自己的臉,也從來沒有人膽敢質疑自己的美貌。她拼命掙扎著,頭發散了,衣裳散了,柳弦澈側過頭,負責看守她的婦人為難道:“柳大公子,勸又不聽,只是一天到晚地照鏡子,這……萬一當真瘋了呢?”
“你們放開我!”烏蒙云樂仍舊在尖叫,“我要和柳南愿站在一起,我要和她站在一起,讓所有人都看到,你們誰都別想毀了我的臉!”
她的嗓音尖而銳利,刺得屋頂都要穿了。兵士們壓制著她,一個個累得氣喘吁吁,心中萬分不解,這瘋婆子一般的古怪型格,怎麼就能引得數萬教眾為她如癡如醉,也沒見美到哪里去啊?但想是這麼想,說是萬萬不能說的,并且還得時不時地安慰,是啊,你是這世間最美的女人。
烏蒙云樂看著自己烏黑的指甲,以及銅鏡中難看的臉,再度哭了起來。她能聽出他們語氣中的敷衍,但又覺得這種敷衍是理所應當的,因為自己的容貌已經快被毀了,失去了美麗的自己,是不會擁有任何優待的。
柳弦安也站在院外聽著,他覺得這件事無解,因為自己的大哥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用蠱藥救人的,但不用蠱藥,烏蒙云樂的臉就沒法恢復如初,臉沒法恢復,她就會一直瘋。
阿寧提議:“公子不如給她講一講廣闊美麗的天道和宇宙呢。”
“講了。”柳弦安揣著手,“我說萬物皆會衰老,‘不美’其實也是自我保全的途經之一,結果她完全聽不進去,還對我破口大罵,問我為何不毀了阿愿的臉。”
阿寧:“……”
柳弦安道:“她一直吵著要見阿愿,可我覺得她就算見到阿愿,癥狀也不會有所緩解,只會越發失控。”
“因為她確實不如三小姐好看的嘛,現在還能自我安慰,見到之后,就連最后一個理由都失去了。”阿寧道,“可若不讓她見三小姐,由著這麼一路鬧下去,不吃不喝總不是辦法,會死人的。”
柳弦安道:“大哥會想主意的。”他想了一會兒,“你告訴劉嬸,讓她將這間房屋的窗戶用輕紗蒙一層吧,晚上的燭火也撤掉些,讓光線越暗越好。再送些好看的新衣與胭脂水粉進去,尤其是粉,多少能遮一遮那些斑點。”
事實證明這方法的確是有些用的,昏暗的光線模糊了臉上的缺陷,烏蒙云樂的情緒總算稍微平復一些,但也平復得很有限,柳弦澈問:“阿愿幾時回來?”
“三四天吧。”柳弦安道,“差不多是時間了。”
駐軍營地里“中蠱”的氣氛已經很到位了,該暈的暈,該吐的吐,正是缺大夫的時候,所以哪怕柳南愿這趟籠絡人心之旅進行得再順利,梁戍于情于理,也“必須”得將她與其余弟子都喚回來,戲才更真。柳弦安問:“大哥要讓烏蒙云樂見阿愿?”
“木轍的蠱藥兇險,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在急速惡化了,又不肯配合治療,加之心魔作祟,實在難醫。
”柳弦澈道,“到時候讓阿愿打扮得樸素一些,少些光彩。”
柳弦安點頭:“好,到時候我親自去接她,會事先叮囑好。”
能讓懶蛋公子主動往營地外走,可見是實打實地想妹妹了。到了出發當日,梁戍在身后扯住他的發帶,酸溜溜地問:“怎麼沒見你如此急切地思念過我?”
“也思念,也思念。”柳弦安口中敷衍,抱著衣裳就鉆進了馬車。
跑得分外快。
梁戍:“……”慣的!
柳南愿的隊伍已經行進到了十面谷附近,這一趟的行程極為順利,先前所擔心的刺殺并沒有發生,每一天都風平浪靜,最大的紛爭,無非也就是有人為爭排隊位次而打架,還被官兵當場喝止。常小秋道:“有這百余人的護衛,還有王爺派的御前侍衛,木轍若是不傻,肯定知道即便派來殺手,也是徒勞無功。”
“不僅有護衛,有侍衛,還有你,你的表現相當不錯。”程素月側頭問,“怎麼樣,有沒有進展?”
常小秋答:“有的,我已經不臉紅了。”
程素月費解:“這只能說明你的臉皮越來越厚吧?”
常小秋:“……也對。”
程素月深深嘆氣,除了王爺,怎麼驍王府的隊伍里凈出光棍,還都不太聰明的樣子。
正苦惱著,就把驍王府里第一聰明人給苦惱來了。柳南愿從火堆旁站起來:“二哥!”
程素月與常小秋也迎上前去,但考慮到最近出了一批擅長易容的南洋人,柳南愿在不遠處停下腳步,問:“譬道之在天下,然后呢?”
柳弦安答:“猶川谷之于江海。”
“惚兮恍兮,其中有什麼?”
“象。”
“恍兮惚兮,其中又有什麼?”
“物。”
柳南愿放下戒備,十分高興,這就是我神叨叨的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