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也疲倦得很,但行軍打仗時養成的習慣沒變,依舊是聽到一點清晨的動靜就醒,睜開眼睛之后,看著正坐在自己身邊的人,怎麼看著怎麼喜歡,便伸手一捏他的腰,啞著嗓子笑:“過來,再陪我躺會兒。”
柳弦安還在想昨晚的夢,他問:“王爺怎麼打我?”
“胡說,我如何會舍得打你,就差弄個棉花窩供著。”梁戍將他整個拽進懷中,“哪怕將來成了親,也只有你打我的份。”
“我是說夢里的那個王爺。”
“夢里的,那你將我也拉進去。”梁戍道,“怎麼打的,打了幾下,我全去替你打回來,再不行,你就多努一把力,把我的劍也一起夢出來。”
柳弦安心想,兩個拿著劍的你打架,場面也太可怕了,說不定自己辛苦構建的房屋溫泉全都要塌,于是立刻拒絕:“算了,還是打我吧。”
梁戍被他的語氣逗得一樂,手順勢輕浮沿著腰背往下滑:“怎麼打,打幾下,給我摸摸,得找個肉多的地方。”
話說完,卻又手腳并用將人圈得更緊:“算了,舍不得。”
第105章
梁戍雖然一方面在想盡辦法營救苦宥, 但另一方面,卻也沒有太過擔心,畢竟堂堂西南駐軍總統領, 倘若在被抓之后, 只能眼巴巴地等著被營救, 似乎也不夠格統率數萬大軍。
一名小兵道:“說不定王爺還指著苦統領能順便拐回來兩個。”
周圍一圈同伴無聲表示同意,確實, 賊不走空,這是咱王爺的風格!
而事實上,小苦還真的在苦苦琢磨, 自己要怎麼利用好這次機會。昨日是他與木轍的第一次正面“相見”, 雖說眼前蒙著一層厚厚的銀紗, 但光是那略顯沙啞的聲音, 就足以令人瞬間產生極度的厭惡與不適——這聲音是同西南數千數萬樁慘案纏裹在一起的,賣兒賣女,殺夫殺妻, 自斷肢體,服用毒蠱,遇害者所流的每一滴血淚中, 都少不了這個聲音的唆使。
而烏蒙云樂還在扯著木轍的衣袖說:“我要治好他,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反正我一定要讓他看到我的容貌。”
“西北蠻族,如何會懂得欣賞絕色美人,即便是治好了眼睛, 只怕他也只能看到草原和黃金。”另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男人的聲音,中年, 帶著濃濃的南洋腔調,所以略顯古怪生硬。
劉恒暢先前一直低頭垂手站著,聽到他說話,忍不住抬眼快速一瞄。對方約莫四十來歲的年紀,生得身形瘦削,臉頰深深凹陷下去,唇黑牙黃,哪怕裹了一身錦緞,看起來也像是偷油的賊,見不著半分貴氣。
更令人心生厭惡的,是他看向烏蒙云樂的眼神,那絕不是一個長輩對晚輩應有的眼神,也與信徒虔誠的膜拜不同。而烏蒙云樂也明顯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側身躲到木轍的肩后。
木轍并未理會她,只是問劉恒暢:“聽阿樂說你能在十天之內,治好此人的眼睛?”
“回教主,他的眼睛我方才檢查過,已經經歷了兩次復雜的手術,后續需要做的治療其實不算難,我能一試,但并不能保證治完之后,一定就可以看見。”
烏蒙云樂道:“就算不能保證,那我也要試試。”
似乎是不滿于自己被美人忽視,南洋人又將目光轉向苦宥,來回上下打量。一頭銀發配上遮眼的同色紗帶,使他有了一種異域精致的雕塑感,鼻梁很高,下頜線分明。的確是一張能令情竇初開的少女們為之心動的臉,于是南洋人“嗤”了一聲,上前伸手,一把扯掉了那條紗帶。
他本來想要看到一雙空洞僵硬的眼睛,殘廢的,丑陋的,結果卻并未能如愿。
苦宥的眼睛稍稍一轉,循聲扭頭,眼眸里融著大片金色陽光,冷而詭異,竟“看”得那南洋人稍稍一慌,不自覺往后退了半步。
苦宥唇角微微一揚。
“你能看見!”南洋人眼色一變,從袖中抖落一把匕首,忽然直直朝著他的眼睛扎去!苦宥耳朵稍稍一動,單腳踢開一張椅子,“呼呼”掄圓了朝著對面飛,自己則迅速閃身,躲過木轍的迎頭一擊!
所有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南洋人惱羞成怒,還欲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木轍卻道:“袁島主不必緊張,他看不見,只是聽力過人而已。”
苦宥雙眼依舊“看”著前方,細細觀之,他的瞳光果然稍顯渙散。袁彧冷哼一聲,問:“木教主當真打算治好他的眼睛?”
“是。”木轍道,“等眼睛治好了,我還想與苦統領談一筆生意。”
苦宥坐在椅上,依舊沉默未言,如同傷的不是眼睛,而是嗓子,無論對面提出何種條件,都好像壓根聽不見——連耳朵也搭著眼睛,一起殉了。
三人這次并未在房中多留,很快就轉身離開,劉恒暢松了一口氣,又悄聲提醒:“白福教的教義看似慈悲,實則對存有異心者極為殘酷,這山中死于種種酷刑的人不在少數,苦統領這段時日還是虛與委蛇,先將人應付住才好。”
“若是還想與我合作,”苦宥將銀色紗帶遮回眼前,“他們就應該多幾分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