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醫見教主不說話,只當他是默許,便捧進來一只巨大的陶瓷罐,里頭“框框鐺鐺”也不知裝了什麼東西,像是活物正在亂爬,把蓋子打開后,一只毛茸茸的黑色爪子先伸出來,饒是劉恒暢早年見過無數毒蟲,此時也一陣毛骨悚然。
烏蒙云悠對此卻沒有太大反應,只是閉上了眼睛。巫師將罐口移到他的傷口上方,像是要將里頭的黑蟲倒出來,劉恒暢實在忍不下去這種骯臟的療法,正欲阻攔,門口卻已經響起腳步聲。
來的是鳳小金,也是白福教上下,唯一一個敢與教主唱反調的人。巫醫們知他向來厭惡各類毒蟲,便識趣地將罐子收走,人也轉身退出門。
鳳小金看著烏蒙云悠敞開滲血的傷口,面色多有不悅。劉恒暢見狀,悄默走上前,手腳麻利地將繃帶重新捆了回去。
一直冷眼旁觀的教主這才開口,淡淡說了一句,眼下不缺人手,倒也不必用上繡傷蛛娘。
鳳小金道:“我聽說梁戍在大肆調遣兵馬,現在整個西南在他手下,正如同一盤錯綜流動的棋局。”
“那就送他一盤無解的死棋。”教主道,“從十面谷開始,一直崩塌到夢都的王座。”
繡傷蛛娘,十面谷。劉恒暢將這些素日里收集到的情報匯總起來,借著去山下采藥的機會,一并交給了西南駐軍的暗線。
……
阿寧問:“繡傷蛛娘,是什麼?”
“是一種巨型毒蜘蛛,又叫繡傷醫娘,吐出來的絲有助于傷口快速痊愈,但有毒,用一回兩回倒好,若長年累月接觸,我認為多少會損傷心脈。
”柳弦安倒,“不過在巫醫的理論里,這種蜘蛛是上天給醫者的饋贈,所以完全無毒。”
阿寧也覺得此等旁門左道的療法,聽起來不甚靠譜。
苦宥拄著一根拐杖,“邦邦”一路敲進院,阿寧忙扶住他:“苦統領怎麼獨自來了?”
“王爺差我來請柳二公子,大家正在商議十面谷的事。”苦宥道,“走吧……啊!”
剛轉身,就撞上一顆樹,這兩天苦統領兩眼一抹黑,沒少摔跤。阿寧納悶得很,問自家公子,這大營又不缺人手,怎麼王爺總是讓蒙著眼的苦統領四處走動傳話?
柳弦安還沒來得及回答,前頭的苦宥先聽到了,回頭笑道:“王爺是想讓我盡早適應。”
這與相不相信柳弦澈的醫術無關,手術總是有風險的,現在適應了,哪怕將來真出意外,也不至于在一片絕望中抓瞎。
用梁戍的原話,就是“哪怕看不見,也得練出本事往馬背上爬”。
“王爺就是這樣的性子。”苦宥道,“在他身邊的人,就沒有誰是低沉消極的。”天塌下來,西北大營的人也會想法先撐住。
柳弦安很喜歡這種性格……不過話說回來,梁戍身上就沒有哪種品格,是他不喜歡的,雙眼被愛情蒙蔽大半,僅存的一點點理智,全用來在床上捂著寢衣到處躲。
色令智昏了,但又沒完全昏。
前廳里已經坐滿了人,柳弦安猶豫一下,還是坐到大哥跟前,主要是因為驍王殿下身邊還圍著三五名副將,自己估計也擠不進去。
“十面谷在此處,距離駐軍城不算遠。”一名本地副官指著地圖,“周圍一片都是連綿村落,規模大小不一,他們有將男孩送至軍營的傳統,原本是白福教的重點拉攏對象。
”
這也正常,因為若是拉攏成功,就等于在駐軍營地里埋下了無數眼線。但十面谷的鄉民腦子卻清醒得很,表面上“嗯嗯啊啊”答應得好,轉頭就飛奔通風報信,帶著官兵來抓人。
白福教在吃了不少悶虧之后,終于學精了,不再拉攏十面谷,而是將他們視作眼中釘,只等有機會除之而后快。
柳弦安問:“他們會屠殺村民嗎?”
“可能性不大,我們的軍隊就在半山腰,幾乎能俯瞰整片十面谷。”苦宥道,“稍有異常,便能在第一時間察覺。”
不過劉恒暢送來的情報應該是沒錯的,因為苦宥其余線人也說白福教最近準備對十面谷下手。
“山里有什麼能被利用的野物嗎?”梁戍問,“比如說野象和巨猿。”
“沒有,象群與猿群都不住在這一帶。”
“進去查過?”
“沒有,這片林地太深了,路窄而難行,枯藤虬結,馬匹進不去,還到處都是瘴氣,靠著兩條腿確實沒法排查。”苦宥道,“只能根據那一帶最近十幾年有沒有發生過畜生傷人的事情來判斷。”
“那有沒有發生過?”
“沒有,十面谷的生活很安穩。”
一連三個“沒有”,所說的也確實是實情。但那片林地實在太過廣袤,沒有親自求證過,梁戍依然持懷疑態度。高林知道他的脾氣,道:“車馬已經備好了,隨時都能動身。”
“明日一早出發。”梁戍道,“所有人一起。”
自然也就包括了苦宥。柳弦澈先是不肯,任何一個大夫都不會贊成自己的患者到處亂跑,但柳弦安說:“難得能有機會跟在王爺身邊學習,大哥你就答應苦統領嘛,正好我也能學習一下金針明目。
”
柳弦澈道:“你待在這里,難道就不能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