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趕緊躲開, 找補一句, 下迷藥未必就是壞事, 萬一人家是看王爺實在稀罕呢, 對吧,情難自制,所以想迷暈了帶回家, 在白鶴山莊里修建一處奢華金屋藏起來,也不是不行,都理解, 都理解。
梁戍不想聽這廢話:“另一種。”
第二種可能性。高林咳嗽了兩聲,第二種就是咱西北大營的通病了, 一進學堂就犯困,尤其這回還是聽醫理,一般人誰能遭得住, 睡著了不是很正常?換我我也睡。
梁戍仔細回憶了一下, 關于昨晚的記憶的確是被掐斷在了柳弦澈開口的那個瞬間,長長一串晦澀古方說出來, 自己的眼皮子立刻就被漿糊合在了一起,尤其是書房里火盆還燒得很暖,更催眠。
高林安撫自家王爺,這沒什麼,醫術又不是人人都得聽懂的常識。王爺忙于軍務,日夜操勞還要拖起疲憊身軀陪伴柳二公子,這很感人啊!
事到如今,梁戍也只能這麼想了,日理萬機,聽上去總比一進學堂就瞌睡的文盲要強。為了挽回形象,他特意回屋洗漱一番,又換了身體面衣裳,方才去找心上人。
柳弦安正在吃早飯,一碗熱乎乎的蝦皮蛋絲小餛飩,還有一碟金黃酥脆的鍋貼,連咸菜都是江南口味,煎糕咸咸甜甜,擺了滿滿一桌。
“王爺也來一起用些吧。”阿寧邀請,“這些都是我家大公子吩咐人送來的。”
梁戍原以為自己已經夠無微不至,沒曾想一山還有一山高。當初將柳夫人準備的那一群仆役打發回去后,就一直是驍王府的廚子在顧著眾人伙食,自然稱不上吃得差,卻也沒幾樣江南口味的菜,偏偏對方又是一張硬餅也能吃得有滋有味的性子,壓根不會提……就這麼把這件事給忽略了!
“王爺。
”柳弦安叫他,“來吃餛飩。”
梁戍拉開一張椅子坐了:“往后我也替你請一個江南大廚。”
“好。”柳弦安替他盛飯。
梁戍又問:“昨晚怎麼不叫醒我?”
“難得見王爺睡得那麼香。”柳弦安將碗遞給他,“在渡鴉城時沒能好好休息,連著積攢了這許多天的乏氣,得好好調養。大哥今早還在說,讓我給王爺開些補氣的藥。”
“昨晚沒挨打吧?”梁戍扯過他的手檢查。
“沒有,大哥還夸我了。”柳弦安拍拍梁戍的肩膀,可見人還是得靠自己,指望不上王爺幫忙。
梁戍摸了摸鼻子,無事發生:“吃,吃完陪我一道去看看苦宥。”
苦宥的眼睛在柳弦澈抵達駐軍城前,就已經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了,這病情來得兇猛,想要治好,至少得花上三個月的時間。
“這麼久?”
“或許還要更久。”
清清冷冷的聲音像一盆涼水,澆得苦統領不大再敢提出異議,因為據說這位厲害神醫是很冷漠寡言的,問得太多,可能會挨打。
梁戍道:“三個月就三個月,眼睛看不見,還有耳朵能聽,有嘴能說,放心,這場戰丟不下你。”
苦宥突然患眼疾,原本西南駐軍還在人心惶惶,畢竟最近的氛圍,任誰都能感覺出白福教沒憋什麼好屁,這當口統帥病了,總覺得沒底,都以為接下來會由副將接旗,沒曾想,卻換來了驍王殿下親自統率,這下哪里還會有低沉的士氣,一時之間,軍營里人人都在摩拳擦掌,打那孫子的!
苦宥的治軍手段是梁戍手把手所教,整個西南大營,差不多等于西北大營的縮小版,高林接手后沒有任何不適,將苦宥的肩膀一摟:“你就安心養病,且看老哥怎麼收拾邪 教!”
“你閉嘴吧。”苦宥腦瓜子嗡嗡的。高林雖然只回來了不到三天,但已經憑借著自家王爺的大琰愛情故事,生生將苦統領吵出了毛病,偏偏眼又瞎,跑都跑不脫,簡直欲哭無淚。
柳弦安一直陪梁戍待在書房,看他調兵遣將。西南駐軍數萬,地形更是復雜,就算是能過目不忘的睡仙,看多了也覺得有些暈。
梁戍用指尖蘸了一點涼透的茶水,討嫌地一彈,柳弦安被激得打了個哆嗦,茫然地睜開眼睛。這副模樣實在可愛,梁戍便用手將他臉上的水擦了,打發道:“困了就回臥房去睡,別在這撐著。”
“也不困。”柳弦安湊近看他圈出來的地圖,“這些地方都要重新布控?”
“是。”梁戍道,“將這一片連接起來,確保白福教無論在何處為禍,駐軍都能在三天之內趕到。”
地圖上每一個紅點,都代表了可能藏有邪教的老窩。柳弦安看著密密麻麻如同爛瘡的顏色,心里一陣惡寒。
“放心。”梁戍拍拍他的脊背,“遲早會一片一片清掃干凈。”
……
劉恒暢站在床邊,看著巫醫替烏蒙云悠換藥,紗布揭開后,肋下原本血淋淋的傷口已經愈合許多。
“教主。”巫醫稟道,“云悠公子明日就能正常習武了。”
劉恒暢心想,這是什麼鬼話,正常人哪有傷成這樣還能殺人的?走都走不利索,民間傷筋動骨也要一百天。
他抬眼偷瞄了一眼教主,想探探對方的意思。這位攪得全西南都不得安穩的邪魔頭子,其實只是個年紀四五十歲,模樣平平無奇的普通中年男人,并沒有生出三頭六臂,渾身上下能稱上“邪”的,可能就只剩下了眼神,三角形的眼皮,耷拉著,包裹住一片黃濁透骨的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