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阿寧往屋里瞄,“我家公子……”
“讓他多睡會兒。”梁戍反手關上門,“過一個時辰再進去伺候。”
過一個時辰,那不得天都黑了。阿寧愁苦地嘆氣,王爺可真慣著公子呀!他又去廚房忙了一陣,掐算時間差不多了,方才端著洗漱用水進門,柳弦安已經坐了起來,正在活動酸痛的肩膀。地上丟著幾方錦帕,阿寧不明就里,俯身想撿,柳弦安緊急道:“別碰!”
阿寧被嚇了一跳:“什麼?”
柳弦安裹著被子,輕飄飄嗡一聲:“別用手碰,弄一把笤帚來,掃出去。”
阿寧:“……”
他覺得自己應該履行一下小廝的職責,委婉糾結:“公公公子,你同王爺……怎麼好現在就這樣。”
柳弦安答,其實我也不大想的,不然你去同王爺說。
阿寧呆若木雞:“啊?”
柳弦安穿鞋走下床,趁機換了個話題:“城中目前怎麼樣?”
“城中都炸鍋了。”阿寧替他披好衣服,又將窗戶打開透氣,“人人都在說鐵匠鋪子的事。”
傳得一個比一個玄乎,本來嘛,連衙役都一臉諱莫如深不可說,那這不鐵板上釘釘地表明了事情有鬼?
“提的最多的,還是與宋先生有關。”阿寧道,“都說是他的魂魄在打鐵。”
一整晚的“叮叮當當”,吵得全城百姓頭昏腦漲,而人在沒睡醒的時候,是沒什麼力氣去思考分析的,只能稀里糊涂隨大流走,鬧鬼吶,誰不害怕?白天時街上統共都沒幾個人,到了傍晚,更是連野狗都不見一條,只有北風卷得落葉響。
梁戍道:“本來還想帶你吃一頓好的,現在卻連個開張的酒樓都尋不得。”
“不餓。”柳弦安伸了個懶腰,站在空蕩蕩的長街盡頭,“我先前經常夢到這樣的場景。
”
“空城?”
“嗯,空城。”
風吹落葉蕭瑟,天地間只有一個人,獨自行走在似乎永遠也不會有終點的長路上。有時會下雨,有時會下雪,但因為街道兩旁的人家都不會為自己開門,所以就只能繼續頂著風和雨往前行,一直走到霜雪滿肩頭。
“走累了呢?”
“就坐在臺階上歇一歇嘛。”
“那些白胡子老頭怎麼不陪你走?”
“因為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論道的論道,歸隱的歸隱,還有聚三五好友一同飲酒作詩的,在瀑布旁邊舞劍的,總之各人有各人的忙,并沒有誰愿意來空城里走一遭。
柳弦安道:“不過每一回我走累的時候,阿寧都會把我叫回現實,所以這并不算是噩夢,就是稍微有些沒意思。”
一個孤零零的夢,倒把梁戍給聽心疼了,他握住他的手,許諾道:“往后我陪你走。”
原本是戳心窩子的情話,但驍王殿下又往后頭霸氣十足地加了一句,看看還有誰敢不給你開門。
柳弦安:“……”
他笑著與對方扣緊手指,說,也好。
因為有了梁戍的加入,聽起來夢境里連綿的數百座城都要一起變得熱鬧起來,且不論是真熱鬧還是被迫熱鬧吧,反正柳弦安是很喜歡這種改變的,也很期待從孤獨的天涯旅人變成繁華紅塵的一部分。
不過眼前這座同樣清冷的渡鴉城,短期內卻不是驍王殿下想熱鬧,就能熱鬧的了,差不多每一座屋宅都大門緊鎖。兩人沒尋到吃飯的地方,只能回府衙湊合了一碗米線,吃罷又在院中走了一陣,食沒消完,天便全黑了。
更夫戰戰兢兢,從城南出發,天干物燥,小心火……火……
聲音都打顫了,他定在原地,看著鐵匠鋪子里又要沖破天的火光,后背起了一層白毛汗,怎麼又來?
“叮叮咚咚”的打鐵聲再起,渡鴉城里的百姓在心中齊齊哀嘆,該來的還是得來,紛紛扯過被子裹起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盼著官府趕緊出面解決,再不濟,找個會驅魔的巫師來也行啊,天天晚上不叫人睡覺算怎麼回事?
梁戍與柳弦安仍留在鐵匠鋪子里。宋長生道:“這還是我第一回 如此近距離欣賞王爺的劍。”
“在宋先生眼里,這劍如何?”
“是一把絕世好劍。”宋長生贊賞道,“世間往前三百年,往后三百年,恐都再難尋得一塊如此堅硬的上好玄鐵,能看出工匠們在鑄劍時,耗費了不少心血,連我也無法挑出任何錯處,只是這麼一把劍,卻沒有名字,實在可惜。”
“劍是皇兄送我的,他當時沒說這把劍叫什麼名字,我便也沒問。”梁戍笑笑,“不過只要它足夠結實,足夠鋒利,能隨我沖鋒殺敵,叫什麼并不重要。”
柳弦安也好奇地接過了這把劍,很重,重得他要用兩只手才能勉強抬起來。梁戍握住他的胳膊,將人帶離了爐火,又把劍收回自己手中,皺眉道:“要玩回去再給你慢慢玩,在這胡鬧,小心別一頭栽火里。”
威震邊關的劍,這陣聽起來,倒像是一件無足輕重的玩具,可以隨隨便便玩。宋長生是成過親的人,只消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看出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關系,心中半是驚愕半是艷羨,想起自己的亡妻,眼眶又兀地熱了,趕忙轉身掩飾道:“王爺這劍太重,柳二公子若想要,我替公子鍛一把輕便短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