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的窗戶大開著, 高林與一眾侍衛隱在暗處,守著小廝這場虔誠至極的膜拜,從亥時到子時, 再到丑時, 若不是他時不時會稍微挪動一下身體, 侍衛們幾乎會以為自己是在盯著一具尸體、一座雕塑。
一拜就是整整一夜。
守的人也守了整整一夜, 卯時天已漸亮,隔壁主街上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高林道:“這就是一座空宅,他也只是一枚棄子, 釣不出更大的魚了,抓吧。”
小廝已經被凍得半僵,被拖起來時, 身體麻痹得像是有針在扎,他沒有掙扎, 好像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整個人都被洗成了邪教的工具傀儡。高林率人將屋宅掘地三尺地搜了一遍,這里被清掃得極為干凈, 只在柜子里找到了一根銀簪, 鑲嵌著寶石與蝴蝶。
他將這東西帶回了府衙。
梁戍問:“那處屋宅的主人是誰?”
高林道:“登記在城中一屠戶的名下,官府已經將他緝拿, 眼下正在審。這人也是邪教的教眾,而且地位不低,身上有白福教的刺青圖騰。”
“房中只搜出了這簪子?”
“只有這根簪子,余下的,連塊破布都沒剩下,比狗舔過還干凈。”
“我們見過這根簪子。”柳弦安在旁提醒,“過年時在集市上,這一套蝴蝶樣式的銀簪,共有四個,我替阿愿買了其中三個,余下這一個,因為顏色過艷,所以沒要,王爺可有印象?”
梁戍命高林去查,首飾攤的老板很快就被帶了來,他回憶半天,供出了那名黃裙姑娘,道:“就是那個,一直問柳三小姐漂不漂亮的。那日王爺與柳公子離開之后,她在我攤子上挑挑揀揀半天,最后被身邊的人催促,匆匆買了這個,出手闊綽,丟下一錠銀就走,連找零都沒要。
”
“還有沒有說別的?”
“沒有,她就只同柳公子說了那幾句話。”
不問東不問西,只問柳南愿究竟有多美。待首飾攤老板離開后,柳弦安對梁戍道:“那會不會就是易容后的烏蒙云樂?”
“有可能。”梁戍道,“她進城,或許就是為了蠱惑小廝,亦或是為了賜予某種獎勵,好令他更死心塌地成為邪教棋子。”
宋長生一手制造出了白頭頂的爆炸,毀了他們苦心經營許久的中原江湖勢力,在白福教眼中,這麼一個叛徒自然非死不可,否則教義將來絕難服眾。梁戍便利用這一點,在渡鴉城內放出消息,賜金賜銀,偏將宋長生尊為破除邪教的大英雄,令所有百姓都看在眼中——只要站在白福教的對立面,就能要名有名,要利有利。
在名利的驅動下,城中果然興起清剿邪教之風,在這種局面下,梁戍又加強了對宋長生的保護,除了大夫與小廝,旁人根本無法靠近。每日里他所用的餐食與湯藥,總之只要是進口的東西,皆由驍王府的人親自準備,別說毒藥,就連蒼蠅也飛不過去。
暗殺與投毒的路子都被堵死,擺在白福教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第一條路是就此放棄,但他們十有八九不會選,那麼就只剩下了第二條路,從目前仍能接近宋長生的大夫與小廝丫鬟下手,尋找殺人的機會。
柳弦安道:“對他們而言,最省事的方法,就是送來一張能殺人的藥方,并且使我們相信那就是解藥。否則即使成功收買下人,毒也投不進宋先生碗里。”
高林提醒:“但他們未必會立刻動手。
”
梁戍道:“那就逼他們盡快動手。”
高林猶豫:“怎麼逼,故意漏一個破綻?那幫孫子既精明又謹慎,怕是不好引蛇出洞。”
柳弦安在旁道:“這個簡單,只要讓他們以為宋先生快要痊愈了,并且在痊愈之后,還會立刻被送往西北大營就行。”送往西北大營,有千軍萬馬護著,白福教將來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再難暗殺,所以他們若想清除宋長生,就必須得抓緊這段時間。
于是宋長生臉上的藍色脈絡就在神醫的“治療”下,一天一天變淡了起來,看似正在迅速好轉。但其實柳弦安是當真不知那叫什麼毒,也沒本事醫,依舊只用了普通的解毒清熱藥材,以及一點易容的手法,每天遮一層,再涂一點胭脂提提氣色,倒也騙過了滿屋子的大夫和下人。
眼看著宋長生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白福教果然有了動靜,小廝主動捧了一本破舊“古書”尋上了阿寧。高林嘖道:“還當他們會編造出一個多麼天衣無縫的故事,來誘使我們上鉤,原來就只是這一本破書。”
“倘若我們事先沒有防備,這一本破書的出現,說不定還真能幫他們完成計劃。”柳弦安解釋,“書中記載解毒的藥材,雖說并不都常見,卻也全是正常人能用的,其中還有幾味極好的補藥,看不出任何殺人意圖。”
“我懂,這個我懂。”高林搶答,“分開都是好藥材,但熬在一起就會變成毒藥,我雖不懂醫術,但茶樓的故事可沒少聽。”
柳弦安搖頭:“熬在一起,也是補藥,并沒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