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鳳小金仍繼續道:“鎮上的人都說我娘是大美人,我卻一直不懂,她一天到晚用一塊布巾遮住頭發,拖著病軀洗豆子、磨豆子,身上消瘦得不見一點肉了,臉白唇也白,怎麼還能被稱之為美人。在那時的我眼中,左鄰右舍隨隨便便一個女人,都要比她穿得更鮮亮,活得更光彩。”
劉恒暢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鳳公子如此厭惡豆味,幼子寡母……這營生需要力氣,該是由男人去做的。”
“這營生并不是她挑的,是她男人挑的,她是帶著我嫁給了一個豆腐佬。”鳳小金淡淡道,“后來,我把那個男人給殺了。”
劉恒暢吃驚:“啊?”
鳳小金說,那是他該死。
“殺人的時候,我只有八歲。”
卻已經受了足足五年的虐待。那個豆腐佬既丑陋又窩囊,家里窮得叮當響,偏偏酗酒好賭,在外頭輸了錢,回來只問媳婦討要,不給就打,打得母子二人抱在一起,在寒冬臘月里痛哭。
“那間臟亂的豆腐坊,本來是沒什麼生意的,但有許多男人,還是愿意到我家買豆腐,一年的收入竟然能稱得上不錯。鎮上的女人因此記恨我娘,見了面就罵她,可笑的是,那豆腐佬竟然也罵她。”
罵的內容無外乎是褲襠里那點事,將各種難聽骯臟的話說了個遍,命里苦得簡直見不到一丁點甜。鳳小金道:“在我八歲那年,我娘得了一場大病,沒有挺過去,走了。在臨終時,她哭得很傷心,擔心我往后的生活,但我卻不傷心,我替她高興,高興她終于不必再過那種連豬狗都不如的日子,我是笑著將我娘下葬的。
”
下葬后的第二天,他就用早已攢好的蒙汗藥,加在酒里,將豆腐佬迷暈了。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被捆在了深山老林的樹上,先是破口大罵,后來就開始央求我,如狗一樣。”
“求也沒用,我記得他打我娘的每一鞭子。”
“我還是殺了他。”
將嘴嚴嚴實實堵了,用同樣的鞭子,一鞭一鞭地還回去,只是可惜,沒還完呢,人就已經死了,死得血肉模糊污穢不堪,像在紅曲米里浸泡過的一團爛豆渣。
鳳小金講完這段往事,又道:“說說看,這心結,你可有本事替我解?”
劉恒暢汗顏:“……我原以為自己的童年已經夠苦了,甚至還曾一度羨慕鳳公子,以為公子也同云悠、云樂兩位小主人一樣,是被教主精心照顧長大的,從沒想過,竟然還有這在外流落的辛苦八年。”
鳳小金道:“不止八年。”
劉恒暢順勢接話:“難道在殺了那豆腐佬后,鳳公子仍未遇到教主?”
鳳小金看他:“你今日似乎對我的往事很感興趣。”
劉恒暢大方承認:“也不止今日,只是今日才有機會問,好不容易鳳公子愿意同我多說幾句。”
鳳小金難得一笑,一笑,眼睛就更像狐貍,魅而上挑,確實是一頂一漂亮的形狀,就連在白鶴山莊里見慣了美人的劉恒暢,心里也難免一驚。
“去看看云悠吧,那些巫醫,比不上你一半的本事。”鳳小金曬夠了太陽,撐著站起來。
劉恒暢面露難色:“可是教主說了,除了他與巫醫,不許任何人靠近,否則就會沒命。”
鳳小金搖頭:“不必理會,我帶你去。”
……
渡鴉城里,是沒有正月十五鬧花燈的,也不吃芝麻元宵,但熱鬧還是挺熱鬧。
柳弦安帶著阿寧,在街上到處逛,沒易容。阿寧從小攤子上買了個面具,舉過來道:“畫得有幾分像王爺。”
“哪里像王爺了。”柳弦安完全不認同,“王爺要比這面具好看九萬倍。”
阿寧已經習慣了自家公子的無腦的吹捧,將面具戴在他臉上:“九萬倍就九萬倍吧。”
柳弦安試圖躲避:“不戴,我看不清路。”
“前面是個大集,人正多呢,公子不將臉遮住,又要引來一群人追著看。”阿寧堅持。
柳弦安只好聽話戴著。
兩人是出來替柳南愿買禮物的,正月十五,柳三小姐的生辰,雖然不能當面祝賀,還是得將禮準時備好。集市上花花綠綠的東西不少,但柳弦安轉了一大圈,也沒找到什麼特別好看的,或者特別有意思的。最后還是阿寧扯了一把他的衣袖,眼尖道:“那邊有個首飾攤子,像是生意還不錯!”
攤主被一眾姑娘嬸嬸圍著,嘰嘰喳喳討價還價,吵得頭都昏了,稀里糊涂也不知自己賣得是虧是賺。柳弦安一眼就看中了一根銀簪,拿起來問:“這是鑲了紅骨玉嗎?”
“是啊,公子好眼光!”攤主道,“這可是西南玉場采出來最好的玉石,公子是買給娘子嗎?”
“不是,我是買給妹妹。”柳弦安將面具從臉上取下來,想看得更清楚些,風吹得他幾縷碎發滑落,眉眼俊秀,老板都看呆了,又喜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柳公子啊!”
這幾天驍王殿下一行人就住在城里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不算秘密。柳弦安一邊比對著手里的幾根簪子,一邊道:“這三根,我都要了吧,做得確實精細。
”
老板卻不急著說價,而是問:“柳公子的妹妹,可是柳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