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帶著濃厚的困意回答,我的被子在王爺那兒,他要蓋。
柳弦澈耳鳴更甚。此等事情他雖已聽說許多,并不覺得大逆不道,但家中父母不知,兄長不知,該有的禮數一樣沒有,人就已經在外頭私定終生,還將最貼身的物件都換了,如此放浪,著實該打,還該兩個一起打。
柳弦安渾不知自己已經替驍王殿下賺了一頓戒尺,將床帳放下來,道:“大哥也再睡會兒吧,王爺會差人準備好車馬,不必操心。”
柳弦澈眼下聽不得“王爺”兩個字。他對梁戍了解而又不了解,了解是了解對方的戰績與地位,不了解是除了戰績與地位,余下種種皆不了解。傳聞里殺人如麻的鬼見愁,還是皇族,哪家長輩能放心結下這門驚世駭俗的親?
于是睡得正香的柳二公子,就被一巴掌給打醒了,他稀里糊涂坐起來,茫然得很。柳弦澈問:“你與王爺究竟是何關系?”
柳弦安看著大哥山雨欲來的古板臉,深深嘆了口氣,看吧,我就說根本就沒有必要隱瞞。他握了握還微微腫著的右手,覺得左手八成也要遭,但還是勇敢地一五一十承認,敬重愛慕,余生都要相依相伴的那種關系。
他繼續說:“我還邀請了王爺,在西南安穩后,同往咱們家的后山泡溫泉。”
柳弦澈雖早有準備……也不算很早吧,就準備了一夜,但此時仍然頭很痛,溫泉不溫泉暫且放到一邊,他問:“你對他有多了解?”
“不算很多,但也不少。”柳弦安道,“這事不著急。”
不著急,因為還有漫長的余生能慢慢完成。
倘若一眼就將意中人看透,那多沒意思。他耐心同大哥解釋,就像一本書,得一頁一頁去翻,越到后頭才越有趣。
柳弦澈氣道:“你這時候倒學起普通人翻書了。”小時候那一目十行,甚至是一目百行的嘩嘩架勢呢?
“反正王爺肯定不是傳聞中那樣。”柳弦安道,“不殘酷暴戾,更不以殺人為樂。他駐守西北許多年,好不容易邊關安穩了,又要治理白河水禍,趕來這西南清剿邪教,很辛苦的,還很危險。”說著說著,把自己給說心疼了,便道,“王爺也有心疾,是早年戰場受傷,又沒有好好休息,落下的病根,雖不嚴重,但大哥若有好的補藥,記得給我。”
伸手伸得理直氣壯。
柳弦澈啞口無言,一方面是被氣的,另一方面是他的確也不了解梁戍其人,無法對這段感情提出更多意見。擔心占了絕大多數,因為白鶴山莊弟子雖都不懼生死,但對于這個金貴的懶蛋,全家人基本一直是這麼謀劃的——結一門差不多的親事,好讓他繼續安安穩穩地度完余生。
可誰能想到呢,出一趟門,就同全大琰最血雨腥風的人物、最波詭云譎的皇族扯上了關系,這余生哪里還能安穩起來?柳弦安卻道:“我也不想要安穩。”
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是安穩可以,不安穩也可以,但沒有驍王殿下一定不可以。柳弦安慢吞吞地道:“同王爺在一起,我覺得每一天都很有意思。”
柳弦澈依舊深深擔憂,因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其實有四萬八千歲,除了看遍醫書,還看遍了整個洪荒宇宙,洞悉世事。
在哥哥心里,弟弟就算真是天才,也是不諳世事的天才,一直被養在舒服的水榭中,沒有見識過人心的多變和險惡,旁人稍微一騙,就能騙走。
柳弦安拍拍大哥的肩膀,來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嘛,要是考慮太多,就會錯過太多,算了,我也不想睡了,不如一起去吃早飯。
阿寧已經起床了,正在院中忙活,見到自家懶蛋公子居然破天荒起大早,趕忙跑上前,悄聲問:“公子沒說吧?”
柳弦安神清氣爽地回答,我說了。
阿寧猝不及防:“咳咳咳。”
柳弦安扯住他的臉:“不必如此緊張,無妨的,我看大哥也高興得很。”
阿寧往他身后瞄了一眼,大公子正神情嚴肅,臉上不見一絲笑,眼眶下還有一片淺淡的烏色,明顯是一整晚都沒睡,這……是是是嗎,好像看不出哪里高興啊!
院中車馬已經備好,梁戍也在,柳弦安跑到他身邊,輕快道:“我已同大哥說了我們的事。”
見慣無數大風大浪的驍王殿下笑容微微一僵:“……”
柳弦澈腳步虛軟地走過來,他這段時間趕路疲憊,現在又多添了一份心累,尤其是在看到王爺與自家弟弟相牽在一起的手時,癥狀便翻倍再翻倍。梁戍帶著柳弦安一道上前,道:“苦宥的病,就全交給柳大公子了,我先代他、代駐軍數萬兵士、代西南百姓在此謝過。”
“王爺不必客氣,醫者分內之事。”柳弦澈側過身,讓小廝將自己的行李搬上馬車,道,“那我就先走了,至于王爺與小安的事——”他頓了頓,“他日在駐軍城中再議。
”
梁戍笑笑:“好。”
柳弦澈易容成了一名普通商販,繼續前往駐軍城。梁戍與柳弦安并肩站著,一路目送馬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