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感痛心,魂在歸途?”宋長生哈哈笑了起來,他雙眼充血,神情卻不見多少憤怒,只用疲憊嘶啞的嗓音字字控訴,“可若沒有你們,我的妻子根本就不會喪命。她原本只是想去街上買一束花,卻被誘進了那間佛堂,你們利用她的天真善良、不諳世事,一步步從她手中騙金騙銀,騙她來偷我鑄好的刀劍,是我,我也有錯,我不該一心沉迷鑄劍,離家不歸,竟過了整整一年才覺察出她的異常。”
現場一陣騷動。其實今日站在此處的,也不全是虔誠的教徒,還有一部分人是在心里存了別的心思,白福教這幾年發展得如火如荼,他們便也眼紅想分一杯羹,所以假裝出虔誠奉獻的模樣,指望著能順利混到高位,再大撈特撈一把。
這部分人對白福教的底細,是再了解不過的,現在聽宋長生破口大罵不停歇,心中暗自好笑,只等著看楊圣使的笑話——這些天被這老頭壓著,他們也早就攢了一肚子的火,故無一人相勸,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楊耀被罵得臉上青白,他原是想留幾分面子給宋長生的,因為天下的確沒有比他更好的鑄劍師,能把這麼一個人拉入白福教,對教派往后在中原武林的發展大有裨益。奈何宋長生卻沒打算給他也留下同樣的面子,幾乎是撕下了所有偽裝在怒罵,罵自己的疏忽,罵邪教的貪婪,他指著烏蒙云樂,大聲道:“是你殺了她!”
楊耀忍無可忍:“讓他閉嘴!”
白福教眾弟子拔刀出鞘,宋長生卻縱身躍起,天下第一的鑄劍師,也是天下第一的暗器師,只見頃刻之間,從他的衣襟間竟射出一片飛鏢,如急雨穿透了周圍人的咽喉。
慘叫聲起,教徒里有人喊了一句:“保護圣女!”
絕大多數人都沖了上去,不管是真的還是演的,既然是白福教弟子,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圣女有難而無動于衷。只有梁戍與常小秋還站在原地,守著剛從夢里跨出來的睡仙。
宋長生并沒有成功挾持住烏蒙云樂,因為那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竟然有著絕佳的輕功,她像只蝴蝶一般輕飄飄地飛了起來,與前來抓自己的人擦肩而過。宋長生只覺得自己臉上一陣刺痛,似乎被對方的指甲勾傷了,伸手一摸,一片淋漓的鮮血。
常小秋著急道:“他不是其余人的對手。”
梁戍道:“可他也沒打算靠自己單打獨斗。”
“啊?”常小秋不解,“什麼意思……啊!”
他驚慌失措地喊了一嗓子,引得高臺四周的人紛紛朝這邊望,看清之后也受驚得很,不懂這萬里鏢局的少鏢頭怎麼會突然跳山自殺,話說回來,崖也不在那邊啊。常小秋“骨碌碌”沿著斜坡向下滾,手胡亂抓住一堆枯草,完全沒反應過來為何驍王殿下會突然將自己踹下山,耳邊卻已經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
柳弦安被梁戍緊緊護在身下,雖說捂著耳朵,也還是嗡嗡響了半天。高臺早已被炸得粉碎,現場處處都是殘破的肢體與血污,宋長生趴在地上,口吐鮮血,雙眼仍憤恨地看著山林深處那片白色衣裙,想爬起來再去追,可跌撞沒走幾步,就“砰”一聲向前倒去。
他覺得自己一定會死,或許已經死了,沒有成功替妻子報仇,就這麼死了。
再睜眼時,看到的卻不是地府,而是一處客棧。
“宋先生,你醒啦?”床邊正守著一個圓圓眼的少年,“先喝點水吧。”
宋長生疑惑地看著他。
“我是白鶴山莊的弟子,叫阿寧。”少年自我介紹,“是我家公子救先生回來的。”
宋長生逐漸回憶起了那場爆炸,他撐著坐起來,問:“你家公子,是白鶴山莊的公子嗎?他怎會在那座山上?”
“嗯,是我家二公子,他前來渡鴉城,也是為了查清白福教害人的真相。”阿寧扶著他,“先生近期是沒法下床的,受傷頗重,還中了毒,少說也要養個一年半載。”
宋長生對自己的傷并不在意,只在意為何柳家的二公子居然也會卷入邪教一案,便問:“難道、難道白福教連白鶴山莊的人也敢拉攏?”
“那倒沒有,這個故事有些長,還是由我家公子等會親自同先生說吧。”阿寧替他處理腿傷,“可真危險啊,再差一點點,這條腿,還有左臂,就全保不住了。”
宋長生苦笑道:“我本也不愿求生。”
“我確實見過許多人,都不愿求生,不過倘若心結能解,總歸還是活著要更好一些。”阿寧手腳麻利地捆好繃帶,“先生先喝杯水吧,我這就去請我家公子。”
他小跑到走廊,先趴在隔壁門縫上仔細觀察半天,確定自家公子并沒有與王爺靠得很近,方才敲門進去,道:“宋先生已經醒了。”
柳弦安正在替常小秋處理臉上的擦傷:“知道了,先讓他等一會兒。”
少年疼得齜牙咧嘴,但因為有梁戍在場,硬是沒吭出一聲,反而強行裝出云淡風輕的模樣,問:“王爺是怎麼發現現場有炸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