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先前坐下的那批客人,顯然并不歡迎梁戍與柳弦安,將腿橫著往空凳上一搭,頭都不抬地繼續嗑著瓜子。
“客人,這……”小二搓著手,表情為難。梁戍目光一瞥這桌人,并未在意,對柳弦安道:“我們再去那頭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空桌。”
說罷,不等小二回話,便大步往窗邊走,柳弦安小跑跟上,兩人繞著每張桌子都問了一圈,位置沒找到,白眼倒是遭了不少。驍王殿下在這種時候,卻顯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好脾氣,哪怕被人不耐煩地驅趕,也沒發火,臉上甚至還賠了半分不陰不陽的笑。
而這半分笑意,直到兩人離開茶樓,走入一條沒什麼人的小巷,方才逐漸隱沒,換成了山雨欲來的陰沉。柳弦安雖然聰明通透,這回卻也不懂他的用意何在,便小心試探著問:“怎麼了,那座茶樓有問題?”
“茶樓沒問題,有問題的是茶樓里的人。”梁戍道,“他們絕大多數都戴著面具。”
柳弦安聽得一驚:“那些都是易容后的臉?”
梁戍點點頭:“是。”
柳弦安有些脊背發寒,人皮面具并不恐怖,恐怖的是面具背后隱藏的陰謀。遮擋住面孔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不希望被別人認出來,周圍村鎮的尋常百姓肯定是沒有這種需求的,就算有,也難尋門路找到如此逼真的面具。
說明這回來到渡鴉城中的信徒,都不是一般人,他們至少已經擁有了一定的地位與名望,否則大可不必如此麻煩。
白福教的觸手不僅在向北境延伸,還在向上層觸碰。梁戍揮手招來一批侍衛,命他們去城中收集情報,眾人各自領命離去,只有一人依舊留在原地,低頭稟道:“王爺,方才屬下在街上,似乎看到了一個咱們的熟人,雖也是戴了面具的,但聲音極好分辨。
”
梁戍問:“誰?”
……
少年手里拋著兩枚便宜文玩核桃,像耍雜技一般起起落落,小娃娃們在他屁股后跟成一長串,不住地鼓掌喝彩,惹得少年本人也得意起來,回頭咧嘴扯出一個笑,卻顯得無比詭異僵硬,嚇得看客一哄而散,都當他是收魂的邪童子——這一帶經常有此類的傳說。
遭到嫌棄,少年也不在意,繼續拋著核桃哼著歌,一路回到客棧,卻不肯老實休息,將臉上的面具一撕,人旋即像猴子一般從窗戶翻出去,彎腰“嗖嗖”躥出一截路,手臂攀住木梁輕巧一蕩,就將自己塞進了盡頭拐角處,兩間客房聯結的一道窄縫里。
動作一氣呵成,沒惹來任何人的注意。他將耳朵小心貼近墻壁,試圖偷聽屋里人的對話,卻只能捕捉到極其模糊的幾個字,為了能聽得更清楚,便不自覺地繼續往前貼,結果手上沒把握好分寸,捏得墻上兩根毛竹“咔嚓”一響,立刻引來屋里人的警覺。
“誰!”
少年慌張想跑,還沒來得及施展輕功,領口就被外力一把扯住,整個人順勢騰空而起,天旋地轉地跌進屋——自己的屋。
“咚咚咚!”屋門被重重敲了三下,“常小公子!你在屋里嗎?”
“……是,咳,我在。”常小秋驚魂未定,干咽了一口唾沫,大聲道,“我睡覺呢,有事?”
“沒事。”門口的腳步聲很快就遠去了。
柳弦安倒了杯茶水,遞給常小秋:“喝嗎?”
常小秋看著架在自己脖頸上的,還在閃著寒光的匕首,你覺得我能喝嗎?
他并沒有認出梁戍與柳弦安,心里依舊驚慌得很,佯裝鎮定小聲道:“我已經讓他們走了,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不能。”梁戍道,“說吧,你來渡鴉城做什麼?”
常小秋不假思索:“采買玉石。”
梁戍“噗”地一笑:“這理由我們已經用過了,你不如考慮考慮,換個新的。”
常小秋嘴硬:“我就是來采買玉石的,怎麼,這也不準?你們到底是誰啊!”
“采買玉石,何必像賊一樣去聽人墻角。”梁戍道,“你若不說,我就送去你見官。”
“沒憑沒據,我才不會承認!”常小秋口中說著,身體突然像泥鰍一樣往下一滑,可依舊沒能跑脫,反被梁戍橫來一腿掃得幾乎嘴啃泥。柳弦安緊急提醒道:“他腿還有傷!”
梁戍將人一把又拎了回來:“坐好!”
常小秋卻愣了一下,知道自己腿曾受過傷的人,一共也沒幾個,他在腦海里飛速跑了一遍名單,先是盯著柳弦安仔細辨認,然后又猛地回過頭,屏住呼吸盯著梁戍,憋得臉都漲紅,半天憋出不自信的一句:“……王,王爺?”
梁戍稍一挑眉。
“王爺!”常小秋大喜過望,能在這破爛地方遇到心中排名第一的大英雄,他激動地連話都不會說了,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不禮數,瞪大眼睛整個人都湊近,“真、真的是你嗎?”說完不等梁戍回答,自己先熱淚盈眶了起來,激動得直打嗝。
柳弦安:“……”
梁戍道:“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為何會在此處?”
“我若不來,我爹就得來。”常小秋道,“這事說起來有些復雜。”
簡而言之,就是常萬里在遭受了何嬈的背叛后,備受打擊,萎靡不振,連鏢局生意都不怎麼顧了,成日里也不知在搗鼓些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