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命中有欲,哪怕這個欲被滿足了,下一個欲很快就會產生,所以她們的命里充滿一重又一重永遠也無法被滿足的痛苦,哪怕我已經精心挑選了最純真的女童,也一樣。”余琮道,“而我卻無欲,無欲就沒有痛苦,沒有痛苦的命,當然更有價值。”
高林嘆為觀止,一個殘害了無數少女的老淫棍,如此大言不慚地說他自己沒有欲,他娘的到底哪里來的臉皮?按理來說目前所搜集到的罪證,已經足夠一刀砍了余琮的腦袋,但又覺得如此輕飄飄一個斬立決,實在是便宜了他。有這麼一套完整的歪理邪說撐著,說不定這老東西能視上刑場為快樂登天,那慘死的萬圓以及其余少女的冤魂要如何告慰?
梁戍道:“痛苦就得由痛苦來還。”
柳弦安便對余琮道:“你兒子的命中也是有欲的,他貪財好色,嗜酒愛賭,又從來不信世有神明,這種得不到庇佑的爛命,只會比那些女童更加痛苦,自然沒法讓你活太久。你最近左肋刺痛,便是因為那里有個缺口,缺口就是你兒子臨死前沒有滿足的欲,而你的命,也會源源不斷地從那里流淌出去。”
高林心想,我剛剛聽到了一段什麼鬼話。
他神情肅穆地看向自家王爺,柳二公子怎麼會對教派也有研究,白鶴山莊里到底都藏了些什麼邪門書,朝廷真的不用去檢查一下嗎?
梁戍將手搭在柳弦安肩頭,示意他繼續說。
而余琮此時已經捂住了左胸,他心口的確時有刺痛,現在經過提醒,就痛得越發明顯,如同正在被一千根針細細密密地扎,臉色也白了。
他以為獻祭出了至親,自己就能功德大漲,可柳弦安卻說:“最有價值的命,應該是同你一樣,毫無欲求,而這世間無欲無求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我最近所遇到的,也就只有一個小姑娘。”
他補充說:“一個十歲的小姑娘,生得漂亮嬌小,喜歡穿紅裙子。最主要的,她自幼就長在深山密林中,從未涉足紅塵俗世,眼睛如湖水清澈,聲音似黃鸝婉轉,她也同樣信奉神明,這回來懷貞城,原本是為了求見銀喋,只是可惜,銀喋卻已經死了。”
余琮聽得入了迷,他癡癡地問:“她,她在哪里?”
“還在城里,已經準備和一個五十歲的光棍成親了。”柳弦安的語調如冷泉,“她不諳世事,所以毫無欲念,聽到銀喋已死,就坐在余府的大門口休息,這時候路過了一個男人,隨便哄騙兩句,她便跟他走了。”
“不!不!”余琮叫道,“她理應是我的!她坐在了我的家門口!”
高林半劍出鞘,想將這往前瘋撲的老頭擋回去,余琮卻不管不顧,哪怕胸前的皮膚被割傷,也依舊直直伸著手,如僵尸一般,想要抓住柳弦安:“你把她帶來!”
“帶不來,她已經要洞房花燭了。”柳弦安嘆了口氣,“或許她真的是神明賜給你,來填補心臟缺口的吧,可惜了,哪怕只是來早十天呢。”
余琮的五官扭曲著,喉嚨里發出困獸的聲音,柳弦安拉住梁戍的手腕,轉身離開小院。這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的,是柳二公子,走得最后都開始喘了,梁戍方才握住他的胳膊站定,在背上拍了兩下:“不舒服?”
柳弦安點頭。
哪怕是硬編的故事,但是要編出一個十歲小姑娘的洞房花燭,他也依舊汗毛倒豎,渾身難受。梁戍便將人帶到暖烘烘的冬陽下曬了一會兒,安慰說:“沒事。”
柳弦安深深呼出了一口氣。
梁戍道:“有了你這個故事,他的痛苦才算正式開始。”
“其實我原本是想摧毀他心中那尊神。”柳弦安道,“但見到他后卻覺得,沒必要多費口舌,只需要讓他嘗到與那些遇害者臨死前一樣的恐懼和痛苦,就夠了,有些人是不配知道真相的。”
梁戍揉揉他的腦袋:“好端端的,怎麼又蹲下了?”
柳弦安抱著膝蓋:“走累了,歇會兒。”
梁戍笑笑,也陪他蹲下:“那就多歇歇。”
那個十歲的小姑娘,是柳弦安根據小花的模樣,進一步加工出的形象。純稚,無欲,美麗,一心想要將她自己奉獻給神明。尋常人聽到這個故事,可能會懷疑,因為懷貞城里根本就不該出現這麼一個小姑娘。可余琮卻不同,他也認為懷貞城里不該出現這麼一個小姑娘,所以要是出現了,那一定就是神明賞賜,從頭到腳都應該是自己的。
十歲,嬌小,漂亮。余琮在屋里轉圈,渾身的血都涌下了下腹,嘴唇顫抖,雙手也顫抖,時不時地嚎哭出聲。獄卒遵照王爺的吩咐,讓人拎了幾掛鞭炮不遠不近地燃放,噼里啪啦的聲音炸開,余琮越發瘋魔,枯瘦的雙手死死握著窗欞,將頭擠出半個:“是誰,是誰在成親?”
獄卒隨口道:“周獨眼吧,聽說他命好,撿了個聽話的水靈丫頭。”
“不!不成親!”余琮在空氣中胡亂抓,“她是我的,我給你錢,我給你銀子,你去把她領來!”
“這我可領不來。”獄卒看起來挺同情他,“說真的,那可不就該是余老爺你的嗎?要是早來十天就好了,早來十天,這無親無故的小丫頭,任誰見了都會往余府里領,畢竟家大業大不是?唉,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