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勸慰他,“慢慢來,總能解決的。”
柳弦安卻說:“麻煩的就是王爺。”
阿寧不大明白,王爺怎麼會麻煩?這向南的一路,王爺不知給了我們多少方便。
柳弦安還是嘆氣,因為他是當真很怕麻煩,而這世間最麻煩的事情,莫過于“情”之一字。輾轉難眠食不知味,整顆心都被另一人牽著,于紅塵間哭哭笑笑聚散離合,就算能白頭偕老,過日子也總免不了磕磕絆絆,還是亂,而倘若不能共白頭,要中途分手,那人生就更不得安寧。思及此處,他簡直后背發麻,恨不得立刻駕一只白鶴去萬丈青云之巔,從此再不回來。
阿寧驚呆了:“公子方才說什麼?”
柳弦安重復:“我好像不僅僅想同王爺結伴同游名山大川。”
阿寧結結巴巴地問:“那那那還有什麼?”
柳弦安答:“我不想他與旁人成親。”
自家公子不想驍王殿下成親,這件事阿寧是記得的,但他也記得公子一直說的是“任何人”,現在卻變成了“旁人”。
兩個字的差距,阿寧內心隱隱泛上不安,艱難地干咽了一口:“那……那,不然公子還是別說了吧,再考慮一下。”
柳弦安卻覺得沒有必要再考慮一下,他已經認清了現實,梁戍和旁人成親不可以,但和自己可以。
阿寧震驚,并試圖挽救:“真的嗎,可這也不算什麼吧,對于成親這件事,公子一直是誰都可以,那王爺也并沒有什麼特殊。”
柳弦安解釋:“誰都可以的那種可以,只有王爺不可以,但王爺可以的這種可以,只有他可以。”
阿寧聽得有些暈,其實不管聽不聽,他現在都有些暈。
不過身為一個忠誠的小廝,他是無論如何也會與自家公子站在統一戰線的,所以就算暈,依舊撐著桌子堅持問:“那王爺知道這件事嗎?”
柳弦安搖頭:“我還沒有同他說。”
阿寧趕緊提醒:“公子不必著急,這種事不能急,得講究一個細水長流。咱們家堂少爺去求娶何家小姐時,就裝了整整大半年的偶遇。”
而王爺不管怎麼看,都應該比何家小姐更難求娶。阿寧說:“公子還是先將懷貞城的事情解決了吧,反正我們這一路,還要同王爺相處很長一段時間。”
還要同王爺相處很長一段時間。光是聽這一句話,柳弦安就覺得人生飄飄美妙,即便明知前頭有瘴氣與邪教。由此來觀,就算理智上再知道不該自找麻煩,但情確實不知所起,這種事沒法控制。
哪怕四萬八千歲的神仙也不成。
想清楚這一點后,柳弦安極度放松地睡了一覺,第二天神清氣爽地起床,甚至起得比梁戍還要更早些。
余府里也是一片忙碌,那尊石新娘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被“請”了出來,好幾個嬸子替它裹上花花綠綠的綢緞,又在頭上蒙了一塊蓋頭。余老爺也顫巍巍由人扶過來,用拐杖敲了敲那石殼,嘴里說了幾句送嫁祝福的話。他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這時再出門,下人們卻都差點沒認出來,只嘀咕,怎麼都瘦成這樣了。
余重大聲道:“行了,爹,走吧,轎子已經準備好了。”
銀喋也換上了一身新的袍子,站在送親隊伍的最前頭。吉時到,轎輦起,明晃晃的隊伍一路出了余府,百姓們都擠在街道兩旁看熱鬧。
石頭新娘披紅掛彩被紅綢捆扎,再由八名壯漢抬著,讓刺眼明亮的太陽一照,膽小的娃娃馬上就被嚇哭了,他娘趕緊捂住嘴,小聲罵道:“河神娶親是喜事,等會還有好吃的,你哭什麼,快別哭了,小心余老爺怪罪。”
小娃娃卻依舊哽咽,他平時也總玩娶媳婦的游戲,娶的都是同自己差不多的小姑娘,所以理所應當認為,長大后娶媳婦,也是娶同自己差不多的大姑娘,現在突然發現還有可能娶到這可怕玩意,簡直五雷轟頂,抽抽搭搭地問:“河神為什麼要娶一塊石頭?”
“那不是石頭。”身后傳來一個溫柔清亮的聲音。
小娃娃抬起頭。
柳弦安將手里的糖糕遞過來:“害怕就別看,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句話引得周圍人都轉過頭打量他,雖然大家都覺得那石頭新娘確實模樣古怪,但像這麼光明正大說出來,還是顯得有些沒腦子。牟翠花斜瞥一眼,尖酸刻薄道:“河神娶親,你們來吃不要錢的席面也就罷了,竟然連句吉利話都不愿說。”
她手里拎著食盒,席還沒開,就已經做好了連吃帶拿的準備。旁邊的小伙子嘴欠:“牟嬸,怕是從昨晚開始就沒吃飯,餓著肚子等著吃今天這一頓吧?”
牟翠花笑著罵了一句,這時河邊的鞭炮聲越發密集,馬上要開始拜堂。大家都往前擁擠,想要占個最好的位置。官差大聲喊著維持秩序,童鷗也帶著駐軍組成人墻,以防百姓掉下河。
梁戍拉住柳弦安的手,免得他被沖到另一頭,兩人都沒經歷過這種民間婚慶的熱鬧場面,完全不懂百姓在擁擠什麼,等隨人潮到了最前頭,才明白過來,原來擠到前排有紅包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