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服自然不可能多好看,但柳二公子平時穿著麻袋也很好看,一身漆黑倒是更襯人白。阿寧捏了兩把,覺得這衣服也太薄了,于是又從柜子里翻出來一條披風,洗腦自家公子說:“這也是王爺送的,正好與夜行服搭一套。”
柳弦安評價:“除非余府的護衛都突患眼疾,否則真的很難看不到。”
“不會的。”阿寧三下五除二,強行將人包嚴實了,“王爺那般厲害,哪怕公子拎著一掛鑼鼓鞭炮去,也定不會被人發現,難道公子還不相信王爺的本事嗎?”
柳弦安被他裹得呼吸困難,心想,那我可太相信了。
第61章
兩人約好子時動身, 這陣時間還早,柳弦安便又穿著夜行服躺回床上。阿寧輕手輕腳地將衣柜重新整理好,轉身見他居然還睜著眼睛, 便擔心地問:“公子最近好像總是失眠, 當真不要吃藥調理一下嗎?”
柳弦安解釋:“我沒失眠, 只是在想王爺。”
“可王爺就在我們隔壁。”阿寧道,“而且等會還要帶公子一起出門。”
柳弦安覺得這事沒法細說, 因為他在想夢里頭的那個。想著想著,就仿佛回到了那一汪溫泉中,依舊浸得全身發軟, 沒力氣抬眼皮。而阿寧對自家公子這說著說著話, 就突然睡著的毛病已經很適應了, 麻利抱來一卷被子替他蓋好。身上有了重量, 夢中的柳二公子就又遇到了驍王殿下,但可能是因為骨子里的醫者的本能,又覺得不行, 太頻繁會虛虧,于是使勁想著,不睡了不睡了, 醒來。
他在虛無幻境里一路狂奔,尋找著世界的出口, 卻處處都是溫泉與桃花林,腳下踩著濕滑的花瓣,天地間亂紅如雨, 眼看就要被埋沒其中, 梁戍坐在床邊叫他:“醒來。
”
柳弦安猛地睜開眼睛,好不容易才掙脫三千世界, 卻不想回到現實后第一眼看到的仍是夢中人。他坐在床上,盡量平復了一下狂亂的心跳:“王爺怎麼來了,阿寧呢?”
“我讓他回去休息了。”梁戍道,“已近子時,還想不想去余府?”
去是肯定要去的,但得緩會兒再去。柳弦安掀開被子下床,他睡得稍稍有些衣衫不整,梁戍把目光從那光潔的脖頸處移開,無事發生地跟在他身后:“你似乎總是夢魘,要不要吃些補藥,都夢到什麼了?”
柳弦安敷衍,沒夢到什麼。
梁戍扯住他的一縷頭發:“是不是又有老頭欺負你?”
柳弦安答,對對對。
梁戍沒松開手,繼續命令,下回不許再夢老頭了,夢我。
柳弦安正在心虛,聽不得這話,便轉移話題:“不如我們還是快點去余府。”
因為阿寧不在,所以也不必穿那件奇長無比的披風。兩人一道離開客棧,西南冬夜的風是很涼的,梁戍便自然而然地將他的腰肢拖過來,似巨大鷂鷹飛身躍起,雙雙隱沒入了暗影中的重重屋宅中。
余琮的院落里亮著燈,守了不少丫鬟和護院,空氣里飄散著濃濃的藥味。柳弦安扯下蒙臉的面巾,稍微聞了聞,道:“綠舒草,治胸痹心痛,對于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這病常見。不過綠舒草是猛藥,一般得到了病癥末期,其他藥石都無用的時候,才能冒險一試。”
“小二也說這位余老爺已經許久沒有再上街踢毽了。”梁戍道,“走吧,再去別處看看。”
柳弦安將面巾重新戴好,雖說四周都是護院,可他卻一丁點都不緊張,真就像“到此一游”。
而梁戍的心態也差不多,邪教自然要查,但心上人的手也不能耽擱牽。距離余琮的住處不遠,有一個院子里堆滿了五彩斑斕的各種物件,柳弦安瞄到了,問那是什麼,梁戍就帶他過去瞧。
看著是倉庫,堆了些不值錢的東西,彩紙彩布杯盤碗盞,幾口大黑鍋,許多桌椅板凳。梁戍道:“是開席用的物件。”
看著都很新,有些甚至連捆扎的草繩都沒有拆,應當都是為了五彩會的流水席而準備。
梁戍又推開屋門,柳弦安跟隨他一起走進去。房間里的光線要比外頭暗上許多,許多東西都只能看到一個模糊輪廓。過了片刻,兩人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此時恰好有一輪圓月自烏云中升起,四周變得亮堂起來,一亮堂,柳弦安后背卻起了一層豎立的汗毛,隱約覺得旁邊似乎有人在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扭過頭,這一看,就算早有準備,也依舊差點叫出聲。梁戍一把捂住他的嘴,低聲道:“別怕,是假人。”
柳弦安點點頭,他知道那是假人,但知道并不耽誤受驚,誰能經得住在黑天半夜時撞上這麼一對泛白僵硬的眼珠子。梁戍握住他的手:“我去看看,你閉上眼睛。”
柳弦安依言將視線移開,但心里好奇,便又把目光飄回去看。畫假人的師傅看起來是用了全力,想盡量使它靠著漂亮姑娘的方向發展,可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使得這假人有了一種極度逼近真人,卻又和真人截然不同的僵硬樣貌,穿一身艷紅,再咧開嘴一笑,膽小的怕是會當場尿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