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側的鋪子已經比昨日多開了幾家,大家總還是要過日子的。柳弦安今天睡到中午才起床,起床后也沒吃什麼東西,此時被煎炒烹炸的香氣一熏,肚子立刻就“咕咕”叫了起來。梁戍在街邊給他買了一塊咸咸甜甜的糕點:“先少墊一墊,等會我們去吃碧影樓。”
碧影樓是城里最大的酒樓,前幾天一直沒開業。柳弦安捧著糕點,咬了兩口,剩下的果然沒再吃。梁戍便自然而然地從他手里抽走,三兩口自己吃下肚。
柳弦安看著他捏著糕點的大手,又不可遏制地想起了今晨那個夢。
雖然驍王殿下經常不打招呼就往自己的三千世界里跑,還十次有八次都不穿衣服,可那都是泡在溫泉中的,為了滌清身上的血腥殺戮與疲憊,并不曖昧,甚至有那麼一點蒼涼和悲壯。
但不穿衣服地來摸自己,顯然就和戰爭沒有半文錢的關系,柳弦安想得入神,哪怕早已活了四萬八千歲,這也是他從未體驗過的陌生領域,飄飄似躺在千重浪里。
浪了一會兒,柳二公子稍微呼出一口氣,又扭頭瞄了眼梁戍。
梁戍手里還捏著最后一口糕,見他看自己,便問:“吃不吃?”
柳弦安答:“不吃。”
梁戍說:“你嫌我。”
“我不餓。”
“你就是嫌我。”
柳弦安被吵得不行,只好張嘴把那一點糕給吃了,想求個清靜,梁戍卻看著他又軟又潤的唇,又起了一點別的心思。詩書里常說美人唇若丹霞面若白雪,梁戍起初還想,白配紅,這不跟個鬼似的,好看在哪里?結果現在才發覺,是自己先前沒見過世面,搭在一起是真的好看,如雪如櫻,古人誠不我欺。
柳弦安問:“王爺看什麼?”
梁戍伸出拇指,替他擦掉了臉上一點糕點渣。
拇指上帶著薄繭,像這種粗糙又溫柔的觸摸,柳二公子已經在夢中搶先體驗了一回,便沒有吭聲,繼續走著路思考,為什麼自己居然會夢到王爺,雖然好像誰都可以,但這未免也太可以了。
梁戍問:“在想余府的事?”
柳弦安答:“在想我的夢。”
“又做夢了。”梁戍伸手攬住他的肩膀,“那些白胡子老頭又圍著你說什麼了?”
柳弦安無聲答,這回沒有圍,這回非禮勿視。
兩人靠在一起走,檀木香氣自然也變得更濃。柳弦安心想,再這麼走下去,我今晚八成又要做夢。大夫都知道這種夢做多了會傷身,于是他就稍微往旁邊躲了躲,只是一步路的距離,但對于情竇初開,正恨不能十二個時辰都和心上人貼在一起的驍王殿下而言,這一步堪比從王城跨到西北,便受傷不滿地將手一收:“說話呢,怎麼不理我?”
柳弦安“唔”了一句,聲音軟綿綿的,不想理,我懶。
而梁戍偏偏又很愛他這份懶,見了就想逗一下戳一把,戳得睡仙哪怕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再繼續往云層上飄了,只好把思緒拉回來,唉聲嘆氣,這和夢里的驍王殿下也太不一樣了,不然我還是繼續去睡覺得好。
梁戍又問:“為什麼要嘆氣?”
柳弦安雙手捂住耳朵。
梁戍笑著摟住他,認輸:“好好好,我不說了。”
柳弦安就想,和夢里的好像又有那麼一點一樣。
兩人一起吃了頓飯,都覺得這種在夕陽下獨處的時光十分美妙,便沒有提案件和余家父子,倒是上菜的小二認出他們,趁著結賬時見縫插針地悄聲來一句:“兩位吃完飯是要去余府吧?”
這問話的內容,捏起來的氣音,二者疊加所營造出的氣氛,同鬧鬼有一比。柳弦安側頭看他,梁戍也放下手中茶杯:“余府?”
“是啊,您二位不是來抓鬼的嗎?”小二麻利算賬,“余老爺請的巫師也到了,大家不得坐在一起商量商量?”
柳弦安道:“不去,我們單干。”
“單干啊?單干好,有本事的人才單干。”小二慣會說話,梁戍便多給了他一些賞錢,“我聽說那位巫師也極厲害?”
“是,降妖除魔,祈福求雨,靈驗得很。”小二道,“聽說法事就定在三日后。”
這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城,大家都商量好了,到時候要結伴去看,就連阿寧也聽說了這件事,在自家公子回來之后,對他道:“比唱戲還熱鬧,還要端著板凳去占前排,這陣倒是不怕鬼了。”
“全城百姓聚在一起,再加上有所謂‘極厲害’的巫師坐鎮,自然膽大。”柳弦安將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阿寧看著后就問:“這是什麼?”
“衣服,王爺送的。”
“王爺又開始給公子送衣服了?”阿寧并不覺得奇怪,因為畢竟前有被子后有枕頭的,但柳弦安解釋說:“是夜行服,我今晚要同王爺去余府看看。”
阿寧不解:“公子又不會功夫。”
“無妨的,我之前也去夜探過。”
“赤霞城那回,因為公子是大夫嘛,有瘟疫自然應當去看,可余府并沒有鬧瘟疫。”
“那我也要去。”
柳弦安拎起夜行服,去屏風后自己換了。驍王府的護衛都有夜行服,高林便從中給他找來了這麼一套新而合適的。
阿寧深深嘆氣,到后頭給他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