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洗漱過后,將自己裹在被子里,覺得整個人都有些飄忽,腦子亂哄哄的,來不及將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細做整理,便已經沉入夢鄉,夢里的三千世界也一樣亂,于是他便徑直穿過一群又一群正在爭論大道的賢者,一直走到溫泉邊,梁戍欣然張開雙臂,一句廢話都沒有,將人接到自己懷里。
世界就都安靜了。
安靜到直到中午被阿寧搖醒,他仍覺得自己身處一片純白真空中。阿寧拽著自家公子胳膊,強行將人拉起來坐好,手腳麻利地往身后塞上軟墊:“起床!”
柳弦安勉勉強強半睜開眼睛:“唔。”
阿寧一邊替他換衣服,一邊問:“公子昨晚夢到什麼啦?一直在笑。”
柳弦安回味了一番,答,我夢到了驍王殿下,我們在一起沐浴。
阿寧手下一頓,之前都是夢到驍王殿下獨自沐浴,怎麼現在居然變成了共浴?
柳弦安卻覺得還可以,人都要沐浴,沐浴又不失禮。
阿寧道:“……公子快別笑了。”
柳弦安推開被子坐在床上,繼續問:“在咱們家的藥山上,是不是有許多溫泉?”
“有,但那是用來培藥的,莊主和大公子不準任何人去泡。”阿寧道,“公子還是別打藥泉的主意了,省得又挨罰。”
柳弦安提出假設,那萬一是驍王殿下想去。
“驍王殿下什麼世面沒見過,王城里有溫泉,西北也有,都是大得沒邊那種,哪里會想泡咱們家的藥山小溫泉。”阿寧不為所動,將熱手巾蓋在他臉上,“閉眼睛!”
柳弦安被劈頭蓋臉擦得沒法說話,還要嘰哩嘟嚕地反駁,阿寧聽而不聞,回去重新擰帕子時,梁戍在外敲門:“起床了沒?”
“來了。”阿寧甩甩手上的水珠,正要去開門,柳弦安已經似一陣清風飄過他身邊。小廝目瞪口呆,一瞪自家公子怎麼穿得亂七八糟,不穿鞋就去見客了,啊,何其失禮!二呆這也跑得太快了吧,好像之前還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
屋門打開,梁戍也注意到了他的赤足,踩在青竹地板上,雪白腳踝上的紅繩也不知正在系誰的魂,但柳二公子是沒有自己正在系人家魂這種覺悟的,他問:“我們要去牟大嬸家嗎?”
“先去穿衣服,然后我帶你去吃飯。”梁戍道,“冬日天寒,以后別光著腳到處跑。”
柳弦安辯稱:“不冷。”
“不冷也得穿鞋。”梁戍拉著他坐回床邊,“我去樓下等你。”
兩人說了總共不到十句話,而且說的還都是很正經的話,吃飯穿衣查案,但不知為何,阿寧突然就覺得哪里不太對,他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委婉地問:“公子,你有沒有覺得王爺對你,好像和對高副將不大一樣?”
柳弦安自己穿好衣服:“哪里不一樣?”
“就是……”阿寧糾結,“哎呀,我也說不好,反正就是不一樣,比方要是高副將衣衫不整,王爺肯定是懶得管的,管也是因為軍紀,不像是對公子……王爺像是極為關心公子,連說話的聲音也要輕上許多。”
柳弦安心想,那這不是很好。
他套好鞋襪,又將自己收拾整齊,方才下樓去吃午飯。桌上已經擺好了各色山珍,一口火鍋用爐子煨著,熱氣騰騰。
“高副將不在嗎?”
“他先去城中各處看看。”
梁戍幫柳弦安擺好碗筷,又替他把菌子一片一片地燙好,米線也要放涼些再端過來,旁邊的親兵都看傻了,猜想自家王爺是不是中了邪,比如說被哪個冤死的老媽子附了體,否則怎會伺候得如此熟練?
越看越像,越看越憂心忡忡,一個個脖子都快伸到了鍋里,最后被驍王殿下全部打發出門,不要留在這里礙眼。
街道上比前幾日更加安靜。
這也正常,因為昨晚剛剛又鬧過一次鬼,正常人都不會想要出門。只有牟翠花院子里聚集著一群嬸子,正在曬著太陽,陪她說一些安慰的話,結果突然就有人推開了院門。
“大嬸。”阿寧抱著藥箱,“你今天怎麼樣啦?”
“是小大夫啊。”牟翠花從椅子上站起來,卻又看見了阿寧身后跟著的兩個人,“這……”
“這是我家兩位公子,也是大夫。”阿寧脆生生介紹,“跟過來一起看看。”
但這話看起來沒什麼可信度,說柳弦安是大夫也就算了,驍王殿下是無論怎麼看都不像醫者的,于是牟翠花便連連擺手道:“我好了,我已經好了,你們還是快些走吧。”
“急什麼。”梁戍拖過一邊的椅子,往院當中一放,周圍的嬸子們立刻就站了起來,紛紛借口有事,走了,拉都拉不住。
老姐妹情就是這麼稀薄。
牟翠花道:“我真的已經好了。”
梁戍眉眼一抬,提醒:“現在是好了,萬一今晚鬼又來了呢?”
牟翠花簡直要哭:“她……她也沒道理一直纏著我吧,這城里和她爹吵過架的,罵過她的人,沒有一百也有五十,我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啊。”
“鬧鬼的事,誰能說得準。”梁戍道,“與其盼著鬼去找旁人,不如想個辦法,將她抓了,省得這鬼將來在城里飄膩了,又跑去找你的兒子。”
牟翠花臉都白了:“她她她一直就看不上我們栓子,現在跑去找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