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哎哎,醒了醒了!”
牟翠花虛虛地“哎呦”了幾聲,將眼皮睜開,只見眼前明晃晃金燦燦一團亮光,嘴角登時抽搐了幾下,周圍的人趕緊叫她的名字,免得又昏厥過去。小頭目取了水給她灌下去,牟翠花緩了半天,勉強撐著坐起來,柳弦安也想湊過去看,卻被梁戍伸手擋著,側首道:“這大嬸現在本來就不大清醒,再看著你,怕是會當真以為自己已經登天見仙,就站這兒別動。”
柳弦安:“……”
那也可以。
兩人站在人群里,聽小頭目問話。牟翠花掐著大腿,聲音發顫地說:“我見鬼了,是真的見鬼了啊,就是老萬家的閨女,渾身都是血。”
城里鬧鬼,家家戶戶都是太陽下山就關門,牟翠花也不例外,但她有個兒子正在外鄉做工,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回家。
“我正睡得好,突然聽到耳邊有人叫娘,以為是栓子回來了,稀里糊涂起來去給他開門,結果就見女鬼正在天上飄。”
穿了身臟污的裙子,滿頭滿臉在流血,兩個黑洞洞眼眶里沒有眼珠,就那麼直勾勾一瞪,牟翠花的慘叫就吵醒了半座城。
故事里的女鬼十個有九個都長這樣,不稀奇,稀奇的是牟翠花好端端在家里睡著覺,怎麼就被鬼專程敲門叫娘地給騙了出去,高林問:“牟大嬸,你是不是曾經得罪過人家?”
牟翠花臉都白了:“我是與她爹吵過兩回,但這城里誰沒和萬貴吵過架?況且那丫頭小時候在我家里吃過好一陣子的飯,有兩回病了,還是我掏錢請的大夫,哪里就得罪了?”
“也不算沒得罪過吧。
”有個上了年紀的老官差插話,“你不是想讓那丫頭嫁給你兒子?后來老萬不同意,你怕沒少在背地里嚼舌根。”
牟翠花被說得啞口無言,又理虧,干脆又裝作氣短,一個字不肯言喘,眾人便把她先扶回了房中。
去別處搜尋的官軍這陣也回來了,都說沒有發現。
柳弦安道:“倘若一直抓不到那女鬼,這城里豈不是要永無安寧?”
老官差悄聲說于他聽:“大人已經將此事上報給了西南駐軍的總統領,軍隊這幾日就會抵達懷貞城,到時候進出只會更加嚴格,幾位還是早些出城吧,何必湊這陰森森的熱鬧,瘆得慌。”
他一邊說,一邊去追趕其余人,繼續夜巡。這片空地又重新恢復了安靜,梁戍讓高林先將阿寧帶回了客棧,自己對柳弦安道:“若是不想睡,我就再帶你到城中走走,冷不冷?”
“不太冷。”柳弦安揣著手,“看方才那名大嬸的反應,不像是因為服藥產生幻覺,也不像是精神有問題,她八成是真的看到了什麼東西。”
梁戍替他將披風裹緊。這是阿寧在路上新買的,不貴,但厚而輕便,領口處綴著一圈毛,越發襯得柳二公子面如冠玉,多了幾分裹著大袍子時不大顯露的斯文精致——從浪蕩不羈赤足淌水的竹林睡仙,變成了要在竹林里搭一座漂亮宮殿,被好好養起來的講究睡仙。
柳弦安正在琢磨鬧鬼的事,血呼刺啦,琢磨得很入神,結果抬頭就撞上驍王殿下溫柔得能擰出水的目光,又被嚇了一跳,受驚程度不亞于聽到方才那聲鬼叫:“王爺?”
梁戍挑眉:“嗯?”
柳弦安在他面前晃晃手,試探:“王爺沒有在聽我說鬧鬼的事?”
“沒有。”梁戍順勢握住他的指尖,“平日里一直讓我多休息,少用腦,現在我休息了,你卻又來催,哪有這樣的大夫。”
柳弦安解釋:“我沒有催。”我只是問問。
現在休息休息也行,反正要問話也得等明天,便道:“那我也休息一陣。”
梁戍可太喜歡他這種理直氣壯的犯懶了,也有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總之要是高副將端著架子來一句“我要休息”,那驍王殿下八成會一腳把人踹去軍營繼續干活。但換成柳二公子,這種行為就處處透露著可愛,別說是休息一陣,就算是要休息一輩子,驍王府里也能立刻搭起一張大床。
柳弦安頭腦放空,跟著梁戍漫無目的地走,一座正在鬧鬼的城,自然沒什麼看頭,但他依舊覺得像這麼散散步也很好,思緒不由自主又飄到八千里外,梁戍用余光看見,就提醒:“看路。”
柳弦安腳下立刻一崴。
不說可能還沒這麼快。
梁戍拎住他的胳膊,沒再松開。有人拽著,柳二公子就越發自由地不看路,后來干脆閉起眼睛,深一腳淺一腳,雖然每一步都踩在未知里,但又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摔倒,這種已知和未知的交界感是他之前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頗為新奇,就又向前邁了一大步,卻被梁戍一把從后領上拎了回來。
“嗯?”
“別亂跑。”
眼前是一座落著大鎖的舊宅,建得不大,臺階上落滿了灰。柳弦安反應過來:“城南,這是萬家父女當年修的新宅?”
“是。
”梁戍道,“進去看看。”
進去看看是可以,柳弦安道:“原來王爺這麼快已經休息完了。”
梁戍笑笑:“看你閉著眼睛走路,也算休息,只是恰好就走到了此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