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梁戍道, “潛曲城我打算交給洪烽去打。”
呂象玩忽職守已被革職, 但統領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缺,總得有人暫替,洪烽是梁戍和高林經過這麼多天觀察, 在軍中篩出來的最佳人選。柳弦安也覺得潛曲城不會難打,因為黃望鄉的大旗已倒,叛軍相當于沒了主心骨, 而且青陽、三水兩座城,琰軍都是以閃電之勢攻下, 這對潛曲城叛軍的心理威懾應當是巨大的。
他問:“既然能速戰速決,為何要急著送我與阿寧回去?”
梁戍無奈:“因為計劃有變,皇兄昨夜送來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密旨, 讓我不必再回王城, 在剿滅叛軍之后,直接前往西南, 查辦白福教。”
查辦白福教,這五個字聽起來輕巧,但那是多年橫貫盤踞于西南群山的一條劇毒大蟒,稍有不慎,怕就會被其吞入腹中。朝廷近年來也曾多次派兵,但多只隔墻敲打,意在震懾其不要太過囂張。柳弦安問:“這是皇上臨時做出的決定?”
“不算。”梁戍道,“皇兄自登基后,一直在暗中布局,此番只是稍作提前罷了。鏟除邪教,改道白河,這兩件大事是他的心愿,白河或許需要許多代人一起努力,可邪教不必,白福教的手正在越伸越長,這些鬼爪子若不砍個干凈,遲早要扯得大琰全境草木凋零。”
趁著現在邊關安穩,自己也能騰出手去管一管。
柳弦安先前躺在水榭小院中看天睡覺時,只是覺得自己的爹娘兄妹們每天都很忙,而現在遇到梁戍,才知道原來“忙”這件事,也能一山更有一山高。
不眠不休地行軍作戰,現在好不容易戰爭接近尾聲,來不及緩一口氣,居然又要被派去西南。
皇上究竟是不是個明君,柳弦安暫時看不出來,但他實打實能看出來,皇上身邊是真的缺人。
梁戍問:“又在發什麼呆?”
柳弦安將嘴里的窩頭咽下去:“那我也去西南。”
梁戍看著他,同去西南,自己也曾短暫地燃起過這個念頭,但到底還是掐熄攏火。昨晚在將人從月光下抱回營地時,懷中的身子只剩下輕落落一把,被裹在寬大的袍子里,單薄瘦削,當真像一只沒有分量的貓。所以還是送回白鶴山莊吧,送回那個富裕安穩的小鎮,讓他繼續吃吃睡睡,看天看云,躺累了就同那些煩人的白胡子老頭下下棋,聊聊天。
柳弦安問:“王爺為何要一直看我?”
梁戍道:“西南林地高密,瘴氣遍布,白福教所在的深山,更是蛇蟲鼠蟻到處爬。”
“那我就更得去了,王爺身邊總得有個大夫吧?”當然了,西南肯定也有軍隊,也有當地的軍醫,但柳弦安還是覺得,我和他們不一樣,我得去。
梁戍皺眉:“不許。”
柳弦安手一揣,背對他嘀咕,那你管,腿長在我自己身上。
聲音嗡嗡嗡嗡的,梁戍卻聽了個清楚,他扯住他的發帶:“轉過來,哪有人自討苦吃的?”
柳弦安道:“并不算吃苦。”古就有先賢為求至真至善至純至美的天道,不遠萬里跋涉,赤足走遍山河,而自己此去西南,同樣是為了求一個嶄新純美的新世界,這難道不是非常合理?便繼續說,“而且王爺曾答應過,要幫我將腦海中的世界重新整理好。
”
梁戍敲敲他的腦門:“我當你現在已經能出入自如。”
“沒有沒有,沒有的。”柳弦安裝模作樣,“還是稍微有點頭疼。”
梁戍沒有拆穿這份拙劣的演技,手指滑下來,順勢捏住對方一點臉頰:“就這麼想去,那些白胡子老頭教你的無為避世呢?該拿出來用的時候,你倒是丟了個干凈。”
柳弦安被他扯得聲音漏風,但賢者還說過,治國去之,亂國就之。
反正我就要去。
梁戍問:“只為救國?”
柳弦安蒙混過關地答:“差不多。”
“差的那點在哪里?”
“不知道。”
“那不許去。”
“……”
最后柳二公子只好承認,差的那點在王爺。但承認了還不行,驍王殿下繼續審問,“那點”究竟是多少點。柳弦安比劃出一寸不行,一尺不行,一丈還不行,最后只好東西南北指了個遍,將目之所及的整片世界都兜了進去,梁戍才勉強滿意了自己的分量。
柳弦安問:“那我現在能去西南了嗎?”
梁戍點頭:“好。”
回到營地,將這件事告訴高林,高副將聽得連連嘆氣,將自家王爺拉到沒有人的角落里苦口婆心地勸,我們不是說好要把柳二公子送回白鶴城,怎麼突然又變卦了。討媳婦這種事講究的是花前月下,邪教老窩那是什麼鬼地方,兇險重重瘴氣密布,哪個有腦子的會領上心上人到那里一游?王爺是不是又威脅人家了?
梁戍被他念叨得頭昏:“離我遠一點。”
而阿寧對于這個決定,一如既往是萬萬分支持的,他說:“我覺得公子就應該同王爺在一起。”
柳弦安半躺著:“嗯,我也這麼想。”
躺了一會兒,他提筆給家中爹娘寫了封信,告訴他們自己得去西南,阿寧在旁邊替他研墨,也湊過來看了兩行,提醒道:“公子還是寫長一些吧,這回又是戰爭又是邪教,莊主和夫人肯定擔心極了,得讓他們放心,嗯……就說王爺將我們照顧得很好,這里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