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弦安說:“好。”
過了一會兒,又叮囑:“我不在的時候,王爺要準時服藥。”
他其實也不大想去三水城,與吃不吃苦無關,與危不危險無關,倒是摻雜了許多詩中名為“不舍”的情緒。總之在這種時刻,兩人之間絲毫不見孤身破敵的沉重肅穆,倒是很有幾分槐煙柳長亭路,一寸柔腸情幾許的離別調調。柳弦安微微呼了口氣,雖然于他而言,三千世界里始終有一個驍王殿下,想見隨時能見,但那畢竟是與眼前這個不同的。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
在這種時候,談情說愛屬實不太合適,哪怕要將睡仙從天穹云端拉回紅塵,梁戍也想用一個錦繡繁華的國度穩穩接住他,而不是眼前這一片瘡痍遍布,流離疾苦的河山,便將話又咽了回去。
阿寧正在帳篷里打盹,聽到外頭有動靜,跑出去看,剛好遇到王爺將自家公子送回來。
“早些休息。”梁戍道,“待我安排好人手,就送你們進城。”
柳弦安點點頭,目送梁戍離開后,自己也與阿寧一道回了帳篷。
阿寧問:“王爺答應讓公子去三水城啦?”
柳弦安說:“是。”
“那公子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因為我又不愿去三水城,是不得不去三水城。”柳弦安用帕子擦臉,“而且我不想同王爺分開。”
阿寧評價:“公子后半句話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柳弦安卻并不覺得哪里怪,他草草洗漱完后,就躺回被窩里,和阿寧一起計算日子,倘若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在最順利的情況下,琰軍也至少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破城。
半個月,實在是太久了。
阿寧疑惑:“很久嗎?就算在史書里,半個月打完一場仗,也已經算是很快很厲害了,而且公子先前在發呆的時候,經常會呆上半個月,回神后還要搖頭晃腦地說,不過須臾間。”
柳弦安卻說:“不一樣。”
阿寧盤根究底,哪里不一樣?
柳弦安也說不好哪里不一樣,好像唯一的區別,就是多了一個梁戍。他想了一會兒,又對阿寧說:“驍王殿下身上有許多傷。”
“行軍打仗,所有人都會受傷。”阿寧道,“有一回王爺被彎刀刺中肋下,聽說昏迷了整整十天,軍醫們束手無策,高副將急得上火,就差去大漠里找神婆做法了。”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因為公子最近總和王爺一起騎馬,我沒有事情干,就去找別人聊天。”
大家都很喜歡阿寧,覺得他聰明勤快又能干,長得還很白凈,于是便講了許多行軍打仗的事情給他聽。柳弦安叮囑:“那你都先記下,不要忘,等到閑下來的時候,再把與王爺有關的事轉述給我。”
阿寧問:“只聽王爺嗎?但是其余人的故事也很有意思。”
柳二公子一口拒絕:“我不想聽其余人。”
阿寧被噎了一下,那那那也行吧。
他熄滅燈燭,鉆進另一個被桶里,很快就睡著了,并沒有因為即將進入三水城而感到緊張,依舊香甜安穩地睡到了第二天清晨,直到帳篷外傳來窸窣的聲響,方才張開眼睛,輕手輕腳地掀開被桶一角,打算準備好洗漱用具后,再來喚醒自家公子。
結果剛爬起來一半,就聽到身后傳來幽幽的聲音:“我昨晚沒睡著。
”
阿寧毫無防備,被嚇得差點蹦起來:“公子!”
柳弦安裹著被子,從鼻子里擠出一“嗯”。
阿寧心臟狂跳,還沒緩過來,但沒緩過來并不耽誤他震驚:“失眠了?”
柳弦安緩緩點頭。
阿寧瞪大眼睛,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公子居然會失眠,他可是連走在池塘邊都能睡著的人啊!于是萬分擔心,抓過手腕仔細試了半天的脈象,沒發現什麼異常,又將他拉到帳篷外的光亮處翻來覆去地檢查。高林遠遠瞄見,納悶地問自家王爺:“干嘛呢?”
梁戍斜瞥:“你怎麼不自己去問?”
“那我去問了。”高林拔腿要走,梁戍道:“滾回來。”
高林抱著胳膊嘖嘖,看吧,我就知道,往后得避嫌。
梁戍不愿多說廢話:“去將王繁,王關與周毅三人找來。”
“他們三個?”高林收起調笑,“怎麼,出事了?”
“不算大事,也不算小事。”梁戍往柳弦安的方向看過去,“他要去三水城。”
高林稍微一愣,后才反應過來,不可思議道:“王爺同意了?那可不是什麼消停地方,雖說王家兄弟與周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城中可有數萬叛軍與流民,他們對琰軍恨之入骨,稍有不慎……不然還是算了吧。”
“那你去勸。”梁戍道,“勸住了,我記你頭功,大宅田地要多少有多少。”
高林:“……”
他猶記得上回去找阿寧時,對方那一大段鏗鏘有力的“白鶴山莊弟子豈會因難而退”,簡直是站在道德高地把自己往泥巴地里踩,至今那種慚愧感仍然久久不散,打個瞌睡都能夢到繞梁余音,便立刻換了個話題,問道:“去三水城做什麼,策反?”
梁戍點頭。
“倒是個辦法。”高林道,“我看柳二公子是真有些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本事,那姓黃的殘暴自大,想來也沒什麼腦子,應該很好洗,說不定我們連這場仗都不用再打,對方就主動要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