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四顧,想看看迎親的隊伍在何處,白霧卻又蒸騰而起,耳畔的嗩吶聲音越發震天,柳弦安被吵得受不了,干脆騎上玄蛟向著另一頭跑,跑著跑著,身后突然就多了個人。
他也因此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心跳得極快。
阿寧還沒回去睡呢,被他嚇了一跳:“公子又夢到王爺了?”
柳弦安看了他一會兒,扯過被子捂住頭,幽幽地說:“以后別講故事了。”
不講故事,頂多是在岸邊站著,講完故事,倒是貼在一起騎了半天的馬,柳弦安無聲長嘆,崩潰地將自己的臉深深埋進枕頭,覺得萬分對不起驍王殿下。
一晚上沒休息好,第二天走路時也不穩當,梁戍打馬過來:“我帶你騎馬?”
柳弦安原本還無精打采的,聽到這句話,立刻渾身一震:“不必。”
“不必?”梁戍疑惑,“怎麼,不懶了?”
柳弦安隨手一指:“我去車里睡。”
梁戍眼睜睜看著他一路鉆進糧草車,跑得很急,中間還差點跌倒,于是把高林叫了過來。
高林又去問阿寧。
阿寧正在整理自家公子畫出來的,那一摞穿著浴袍的驍王殿下,帳篷里突然闖進來一個人,被嚇了一跳,趕忙將手背起來:“高副將。”
高林瞄了一眼他的手:“是什麼?”
“沒什麼。”阿寧后退兩步,“是我家公子畫的風景,他不許旁人看,所以我要燒掉。”
高林點頭:“原來是風景。”
又隨便問了兩句,他便轉身離開大帳,此時外頭的大軍已經動身了,帳篷也得馬上拆除,阿寧趕緊把那些畫胡亂團了塞進火堆,抄起行李也追了過去。
他前腳走,高林后腳就拈著還沾有火星的紙團,去自家王爺面前獻寶。
梁戍問:“是什麼?”
高林答:“那我哪里敢看。”
梁戍抖開一張,高副將也沒見哪里不敢,立刻將脖子伸長湊近,看清之后當場震驚:“這不是王爺你嗎?”
畫得屬實工整仔細,就是被火燎得亂七八糟。高林原本只是當成山水畫偷回來的,想給自家王爺慰藉一下綿綿相思,但萬沒料到竟然當真拾了一籮筐金,什麼叫懶得成親,這還不得趕緊回王城準備喜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梁覺得藥苦,小柳:放糖。
別人覺得藥苦,小柳:你需要轉換一下思路。
第44章
驍王殿下從出生開始, 就一直在見識著各種大世面,早已練出一顆死潭般的心,哪怕面對再大的變故危機, 也能做到波瀾不驚, 但此時他卻被眼前的畫攪動得暗涌不止, 尤其是高林也不知吃對了什麼藥,又錦上添花地來了一句, 而且阿寧說這是柳二公子畫的風景。
什麼叫風景,那得是值得細細欣賞品味的,能令人神清氣爽的, 美之所在, 心之所往, 情之所鐘。這都上升成風景了, 高林覺得回王城都算晚,倘若將自家王爺的身份換成江湖游俠,沒有皇家的繁文縟節累贅著, 那簡直明天就能拜天地。
他將頭戳過去,還想再看,梁戍卻不動聲色地將畫一把攏了。但攏歸攏, 高副將那雙能在大漠深處敏銳找出狼群的鷹眼,依舊捕捉到了一絲了不得的東西, 萬分震驚地想,我看到了什麼,那是穿了一半衣服的王爺嗎?
柳二公子竟如此不羈!
梁戍問:“你這是什麼表情?”
高林稍微調整了一下五官的位置, 又提醒, 但王爺也沒有處變不驚到哪里去,再笑下去, 就真的很像中邪。
梁戍心情正好,懶得計較,修長的手指按在那摞宣紙上,觸感依舊留著余燼的溫度,熨得心里一并發燙。高林的媒人事業大獲成功,已經在心里勾畫好了將來天下大定時,回老家專營紅線業務的悠閑日子,也嘴角一咧——只是還沒等他咧出最舒心的弧度,前頭已經有先鋒官一瘸一拐地躥了回來,說三水城里目前正日夜不歇地在喊口號操練,火把熊熊染天,像是全城的百姓都已加入了叛軍的隊伍。
高林暗呼出一口氣,方才攢起來的那些喜慶,此刻被掃得是半點也沒了。梁戍將畫像遞給高林,自己接過軍報。先鋒官偷摸看了眼王爺的表情,又壯著膽子道:“三水城中謠言四起,百姓受到蠱惑,覺得既然橫豎都是死,那不如……”
他不敢繼續往下說了,高林卻清楚,四起的謠言,無非就是拿青陽城的慘案做蠱,將屠城的時間從城破前挪到城破后,將兇手由窮途末路的叛軍變為琰軍,三水城里的百姓一聽,守不住城就得死,可不得趕緊拿起刀槍殊死來搏。
他說:“行了,下回趕路小心些,看你摔得這孫子樣。”
“……是。”先鋒官稍微有些納悶,怎麼高副將聽起來像是完全不生氣?不過也沒膽子抬頭細看,便趕忙退了下去。
柳弦安躺在糧草車里,正在睡覺,突然就被顛簸醒了,他將腦袋伸出來,困地困天地問:“李叔?”
車夫頗為不好意思地解釋:“對不住啊,柳二公子,王爺有命,要以先前兩倍的速度趕路,所以慢不得,你多用干草墊著點,別撞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