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推論很合理啊,倘若不關心,不愛慕,誰會在乎另一個人喜歡什麼?
梁戍心情舒暢。
“那我要怎麼回話?”高林還在惦記這個,“總不能老實告訴柳二公子,王爺就喜歡去沙漠里打狼吧,這聽著也太沒事找事了。我看月牙城里的那些媒婆在給老光棍說親時,都知道把歪瓜裂棗刷上一層光面漆,吹得天花亂墜。”
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也沒法現編,稍有不慎就會露餡,更丟人。
高林平時沒覺得,現在專門列出來,才驚覺自家王爺竟如此不學無術。
他提議,我這兒還有個塤,不如王爺現學著吹吹,至少算一門樂器,而且在西北長夜里獨自吹奏思鄉曲,聽起來還有那麼一絲悲壯的落寞,比較動人。
梁戍道:“所以你覺得在這種時候,本王仍可以每天抽出一個時辰,跑到十八里外的無人處去自學吹塤?”
高林:“……那我們也可以再想想別的。”
不需要學的,不殘暴的,不丟人的,不露餡的。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樣。
阿寧飛奔去找自家公子:“方才高副將來找我了,”他跑得直喘氣,“他說王爺在西北的時候,最喜歡去大漠深處看星野長空。”
這是高林差不多挖空了腦仁子,才替自家王爺想出來的“愛好”,一則簡單,是個人都會抬頭看天,二來又同吹塤有著一樣的高遠與孤獨,而且看星空總不能是干看吧,多少都要伴隨一些思考,這氣質不就立刻提上來了?當說不說,簡直像個浪漫的詩人,和熱愛打狼的沙漠悍匪有著本質區別。
柳弦安果然也被打動了,想起了詩人筆下的西北,浩瀚無垠,繁星連海。
這里不是大漠,但也有同樣漂亮的星頂。于是他找到梁戍,主動邀請:“倘若王爺以后半夜再失眠,可以來找我一起看星星。”
梁戍矜貴地說:“好。”
然后當晚就失了個眠。
柳弦安雖然被從被子里叫了起來,但并不生氣,反正他白天晚上都能睡,只是心里納悶得很,安神藥前幾天不是很好用嗎,怎麼突然就失效了。
梁戍將人放在玄蛟背上,帶著一道去了曠野處。
看星星。
第43章
這一晚的星星有些稀疏, 好在月亮大得出奇,锃光瓦亮往天上一掛,四野被照成一片銀白, 也挺浪漫。
玄蛟慢悠悠地在旁邊吃著枯草, 柳弦安尋了塊平整石頭, 與梁戍一道坐下。他是有本事看一整晚月亮不說話的,就只靜靜思考, 但驍王殿下不行,驍王殿下那點見不得人的春情色心,本就如火苗亂燎, 此刻再被夜色與月光一渲染, 更加膨脹得沒邊, 別說思考, 就連坐著都不穩當。
而就在這不穩當的時刻,柳弦安偏偏還主動來抓他的手,梁戍心跳一停, 夢里微涼柔軟的觸感與現實重疊,幾乎是不假思索就把手反轉,將對方細白的手指悉數攏于自己掌心。
“……”柳弦安不解, “我想給驍王殿下試試脈。”
柔情蜜意沒來得及表露半分,就被“咣當”一桿子戳翻, 梁戍將手松開,面無表情地說:“不許試。”
柳弦安“哦”了一聲,沒有堅持, 繼續看自己的月亮, 沒再理他。
過了一會兒,梁戍將手遞過來。
柳弦安抿著嘴, 指尖搭在對方脈上,試了一陣,道:“沒什麼大毛病,就是太累了,得好好休息。
”
梁戍問:“那你怎麼還準我半夜出門?”
柳弦安將手縮進袖子里:“既然安神藥沒用,那不妨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否則一直干躺在床上焦急憂慮,反倒于身體無益,將心情調整好了,睡眠自然會規律許多。”
梁戍將目光收回來,投向遠山:“成親能不能治失眠?”
柳弦安斬釘截鐵:“不能。”
“書上寫的?”
“我自己看的。”
遠的不說,白鶴山莊里就有活生生的例子,自己的舅舅自從成親,大病小病就沒斷過,和舅母二人天天吵架,被氣得面紅脖子粗,從頭一路疼到腳,安神藥差不多吃了好幾缸,可見成親是治不了任何病的,還很有可能會加劇癥狀。
柳弦安道:“而且情之一事,從來只有使人輾轉,哪里會使人安眠。”
梁戍捏住他的后頸:“說得頭頭是道,你又沒‘情’過。”
柳弦安被捏得很舒服,又酸又舒服:“書里都這麼寫。”
梁戍放輕手勁:“書里是怎麼寫的,說來聽聽。”
柳弦安想了想那些千古流傳的故事和詩,幾乎沒有一個不是愁腸百轉,愛恨悠悠幾時休,無言淚千行,想得眉毛都皺了,不想細說,就敷衍:“反正很麻煩。”
梁戍問:“所以你便不準備喜歡誰了,連成親也是‘誰都可以’?”
柳弦安回答,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梁戍不滿敲他的頭。
柳弦安側身躲開:“王爺呢?”
梁戍答:“誰都可以。”
“翡國的公主?”
“不行。”
“其余國家的公主?”
“也不行。”
柳弦安想,那這算什麼‘誰都可以’,你要求分明就很多。
梁戍繼續替他按脖子:“那些白胡子老頭有沒有再出來?”
“沒有,最近太忙,顧不上。”柳弦安往石頭上挪了挪,“只有晚上睡覺前,偶爾會想一想。
”
但因為有驍王殿下始終提劍守在那里,所以三千世界安穩得很,自己就能心無旁騖、不緊不慢地整理思緒,遇到想不明白的問題,也不會再鉆牛角尖,因為梁戍總能在第一時間出現,然后兇巴巴板著臉,很不耐煩地說:“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