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吹過耳畔,山間景物在眼前須臾萬變,梁戍一只手控制著啞鷲的方向,另一手繞過柳弦安,兩只手都有不錯的收獲,收獲一,他發現微微俯身的姿勢更方便操控飛翼,收獲二,一搦纖腰掌中輕。
而柳弦安是沒心情管什麼腰是粗還是細的,他仰頭看著夢幻星河,驚喜萬分,覺得自己也即將化為璀璨的光束,于是伸出手去找尋云中仙,梁戍卻將他的胳膊壓了下來,又在空中變換了一個方向。
風霎時更大了,將兩人的衣袍吹得高高揚起,高林站在落點處往上看,竟也恍惚生出一種錯覺,覺得他們不是正在往下落,而是正向著九重天外的宮闕往高處飛。他被這種想法驚了一大跳,趕忙又揉揉眼睛去細看,直到確定那一雙月中影的確在逐漸變大,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梁戍帶著柳弦安,穩穩落在地上,眾人上前替兩人拆除風翼。柳弦安的身體還處在方才的飄浮失重中,耳中風聲亦未停歇,梁戍將手腕上的皮套交給兵士,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又在神游?”
“沒有。”柳弦安搖頭,他其實是在想,如果能飛得更高一些就好了。
梁戍問:“更高是多高?”
柳弦安天馬行空地想了想,差不多四萬八千丈吧。
高林聽樂了,插話說:“世間可沒有這麼高的山,頂多兩千多丈。”
柳弦安回答:“那也可以。”
“哪里可以。”梁戍敲了敲他的腦袋,“兩千多丈,頂峰終年積雪,你要怎麼登上去?好了,不許再想這種問題。”
蠻橫打斷了柳二公子的翱翔飛升之夢。
啞鷲的成功試飛,大大振奮了軍心,連呂象也難掩喜色,他覺得自己畢竟是駐軍統領,打了勝仗,就算落不得頭功,至少總能將這次失職放任之罪輕輕放下,接著坐穩屁股下的椅子。
大軍繼續前行。
柳弦安也繼續躺在裝著糧草的車里偷懶,不過有空來聽天道的士兵卻越來越少了,因為戰事一觸即發,每個人都緊繃著弦。他無所事事地打了個呵欠,剛想接著睡覺,車外卻有人“哐哐哐”地敲。
梁戍叫:“出來。”
柳弦安鉆出糧草車,驚訝地發現,原來天都黑了啊。
他順其自然握住梁戍伸來的手,任由對方把自己拽上馬背。
梁戍將他發間的幾根麥草撿掉,順勢扶了一把懷中歪斜的身體。從啞鷲上下來的那一夜,他又做了第二場夢,比前一次更加荒誕糜艷,這回總算看清了臉,也記住了那不盈一握的腰究竟有多白,似雪如霜的白。
大戰在即,主帥卻在蕩漾春情,還蕩得難以自持,怎麼想都不合理,和中邪有一比。于是這幾天,驍王殿下便沒怎麼往軍隊后方看,想要將夢剎一剎,結果遇上一個四萬八千歲的睡仙,跟個秤砣似的,你若不去找,他就有本事在一堆草里躺上一天。梁戍實在牙癢,心也癢,此時將人拽上馬背,還要不悅訓斥:“就不會來找我說兩句好聽的?”
柳弦安很配合,反正說兩句好聽的又不累,像什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勢如破竹馬到成功,笛奏梅花曲刀開明月環,要多少有多少。
梁戍:“……”
這是他此生頭一回與紅塵欲念扯上關系,經驗欠缺,所以業務不太熟練,只能時不時地手欠一把,生動演繹了何為剃頭挑子一頭熱。
奈何柳弦安最近可能是因為和梁戍混熟了,又或者是大道既通心胸更豁達,總之對扯頭發摸胳膊之類的小動作,是可以抱以無限寬容態度的,概括起來,就是根本不會搭理。
留驍王殿下獨在原地考慮,自己究竟哪一步沒有做對,怎麼會與夢完全不同。
柳弦安使勁伸了個懶腰,靜靜看著遠處的天象:“明天會刮很大的風。”
“我會派些人保護你。”梁戍說,“想待在后方,還是想看啞鷲攻城?”
“看啞鷲攻城。”
“那你只能睡不到兩個時辰了,爬山還需要一些時間。”梁戍慢慢遛馬,帶著他在營地里又走了一圈,看得高林很是稀奇,這大半夜的,自家王爺不睡覺,帶著柳二公子騎的哪門子馬?怕不會又出了什麼亂子吧,于是親自跑去探聽究竟。
梁戍問:“怎麼,你也想聽?”
高林耿直回答:“啊對,我想。”
梁戍將柳弦安送到阿寧身邊,自己策馬回到篝火旁,高林立刻湊上前,關切地詢問:“王爺,到底出了什麼事?”
梁戍道:“本王前幾天做了一個夢。”
高林態度萬分認真,嗯,做夢,做什麼夢,與這場戰事有關嗎,是吉兆還是兇兆?他一心為戰,純潔得好似一片白雪,所以壓根沒做一點點防備,差不多是在全情投入的狀態下,被呼啦啦灌進了滿腦子的不可言說,簡直算得上是迎頭暴擊,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當場五雷轟頂。
“柳柳柳……柳二公子?”高林舌頭打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梁戍瞥他一眼:“有問題?”
那多少還是有一點的吧!高林整個人都要裂開,萬分不可理解這份情是因何而起,柳二公子,暫不說人家白鶴山莊的公子能不能隨便被娶,就算能被娶,他也曾經是公主相中的男人,而且皇上又一直心心念念要賜婚自家王爺和柳三小姐……姐姐弟弟哥哥妹妹的,連線也要連出八條來,這關系還能再混亂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