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也笑,他喜歡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看起來可比欺辱百姓的兵痞順眼多了,于是使勁伸了個懶腰,又爬回車夫旁坐著,與大家一起聊天。
呂象卻又不放心了,安插親信也混進聊天的隊伍里,想看看柳弦安是不是在套話。結果親信就被迫聽了一整天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還有什麼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回去時腦殼都是昏的,半個字沒記住,回憶半天,絞盡腦汁憋出一句:“小寡婦有人養。”
呂象差點氣吐血。
他親自去聽,柳弦安正好在講,鰥寡孤獨皆有所養。
其實這種文縐縐的說辭,和飄乎乎的大道,將士們也是沒幾個人能聽明白的。但是他們挺喜歡柳弦安說話時的神態和語調,慢悠悠的,又如泉沁涼,安靜描述著戰亂后的好生活,夜不閉戶,百業振興。
呂象心想,原來是個書呆子。
大軍很快就壓到了青陽城的邊緣。
這一晚,柳弦安又在糧草車里偷懶睡覺,睡到一半覺得好像地震了,于是手虛空一抓,意思意思醒一醒。
阿寧眼睜睜看著王爺把自家公子扛進了樹林,深深嘆氣,無奈得很。
怎麼每回都是這樣,就不能等我先把人叫醒嗎。
梁戍叫:“起床。”
柳弦安“唔”了一聲,起得不是很完全。
梁戍將他放在地上:“大家都在等你。”
柳弦安心想,等我做什麼,他打了個呵欠,還是不想動。
梁戍往他臉上彈了一串水珠。
柳弦安:“阿嚏!”
他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看到眼前的人是驍王殿下,于是很給面子地又將縫睜大一些,與他對視。
梁戍把他的頭轉向另一邊。
繁星連成一條銀河,璀璨閃爍,而在銀河之間,無數銀白巨鳥正在展翅飛舞,一道一道劃過蒼穹。柳弦安初時并不覺得奇怪,因為在他的世界里,這種奇景實在是太稀松常見了,沒什麼好值得驚訝的,但很快就又反應過來,不對啊!
這回眼睛才算是徹底睜開了,睜得溜圓,和阿寧有一比,他匆匆往前跑了一小截路,想要看得更清楚。
幾十名將士駕著飛翼,正接二連三從一處高崖飛下,在空中隨心所欲地盤旋,依靠手中的方向輪,總能落到事先定好的圓心點。柳弦安高興道:“不是明晚才會試飛嗎?”問完又很自我懷疑,難道我又睡了一天一夜?
“等不及要讓你看看。”梁戍道,“比我們預想得要更好,此戰定會大捷。”
柳弦安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天空中的啞鷲。
過了一會,梁戍問:“怎麼半天不吭聲,在想什麼?”
柳弦安躍躍欲試:“我也想穿飛翼。”
梁戍拉起他的手:“走。”
咦?柳弦安小跑跟上他的腳步,急急忙忙地解釋:“我是說在戰后。”
“為何要等到戰后?”梁戍帶著他一起上馬,“這是你造出來的,自然什麼時候想飛都可以。”
“但王爺還要率軍作戰。”柳弦安用衣袖擋住風,“這幾天應該多……咳咳咳。”喝了一肚子的涼氣。
梁戍笑著用披風兜住他:“好了,別再說話。”
柳弦安使勁扒拉出兩只眼睛來。
因為是試飛,這一晚又沒有合適的風向,所以大家所選的山崖不算險,玄蛟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頂峰。
柳弦安讓一名將士幫忙穿好風翼,一扭一扭挪到懸崖邊,眼睛一閉就要往下跳。
“唉唉唉等會兒等會兒!”現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梁戍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拎回來,頭疼:“你這積極尋死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
柳弦安沒懂:“什麼尋死,圖紙是我畫的,自然知道該怎麼用。”
“知道也不行。”梁戍將風翼拆松,自己從身后圈住他,“我帶著你。”
柳二公子立刻揣起手,那也可以吧。
不用自己出力,挺好。
第40章
先前在白鶴山莊的時候, 柳弦安其實就動過造風翼的心思,還很迫不及待,于是他立刻就興致勃勃地提起筆列計劃, 從繪制圖形開始, 到要準備哪些材料, 再到需要多少工匠幫忙,事無巨細, 寫滿了整整十八張紙——他那時想造的風翼,可比啞鷲要豪華許多,機關精巧程度堪比一座能移動的華美宮殿, 所以準備事項也多到離譜, 寫著寫著, 成功把自己給寫累了。
一累, 就覺得算了,沒有必要。
反正在三千世界里想飛隨時都能飛,那為什麼非得在現實生活中也做一個出來, 這不是沒事找事閑得慌嗎?于是柳二公子瀟灑地把稿紙往火盆里一丟,卷起被子,繼續舒舒服服地去睡覺了, 順便在夢中與日月同游。
而現在,他忽然發現二者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在現實生活中的飛行,無法駕著白鶴,也不能踩著風云, 雙腳踏在堅硬穩固的巖石上, 腰間環著一雙有力的臂膀,風吹得臉頰有些涼, 后背卻暖和極了,柳弦安已經迫不及待要將自己融入萬千星河之中,所以忍不住又往前一挪。
碎石被帶得滾下高崖,旁邊幾名來幫忙的小兵看得腿直軟,不懂這位懶蛋公子哪里來的這麼大膽,怎麼連稍微的猶豫都沒有?他們齊刷刷站成一排,目送兩人高高離開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