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也是服了這草包。
眼見對面的馬隊越來越近,玄蛟警告性地在原地踱了兩步,它本就生得膘肥體壯, 被雨霧沾濕一層之后,越發顯得毛色黑亮,堪比化蛟之后堅硬的鱗甲, 一聲短嘶,震懾得對面所有馬匹齊齊頓住腳步, 焦慮地甩起了尾巴。
副官猝不及防向前撲去,他趕忙收緊馬韁,有些狼狽地胡亂叫罵:“放肆!你們是何處來的——”嘴里的話尚沒說完, 身下的馬已經又一顛, 先是將他整個人都斜著掛在鞍上,后又因臂力不夠, “撲通”滾落在地。
柳弦安簡直詫異極了。
你連馬都不會騎?
其余兵士趕緊將自家副官扶起來,其中有一個馴馬師出身的,看出端倪,哆哆嗦嗦在他耳邊提醒,那黑馬似乎就是神駒玄蛟。
“玄什麼……”副官還在惱羞成怒中,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話都說了,才“轟隆隆”一驚,帶著發麻的神經戰戰兢兢抬起頭,這回是總算看到了玄蛟上宛若天神的另一個人,頓時膝蓋都軟了,倒正好方便跪:“驍驍驍……驍王殿下。”
高林懶得多言,只道:“去叫呂象來。”
“是。”副官連滾帶爬地上了馬,沒一句多問,一溜煙似地就跑,氣都不歇一口。
呂象還在等消息,突然就見他灰頭土臉地跑回來,臉色煞白,渾身一股臭氣,竟是被嚇得尿了褲子,心里也就猜出攔路隊伍的來歷,只怒罵一句“沒用的廢物,盡給我丟臉”,便一腳將副官踢開,自己整理好甲胄,又點了一支親兵,去迎驍王殿下。
這時細雨已經停了,柳弦安想將帽子取下來,卻被梁戍給扣了回去,還隨手將帽檐拉得更低:“睡你的覺,少看些臟東西。
”
“……”
匆忙趕來的“臟東西”收緊馬韁,倒頭就拜:“末將參見王爺。”
“起來吧。”梁戍道,“上馬,先說軍情。”
“是。”呂象對此早有準備,他畢竟是世家大族出身,年輕時也自詡為王城一景,儀容姿態和嘴皮子都能拿得出手,至少看起來是不像個草包的。他將打好腹稿的說辭八分假兩分真地拋出,真是真在黃望鄉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假則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失職。
不過梁戍也沒打算在這種時候與他算賬,只問:“呂統領預備怎麼打?”
呂象答:“擒賊先擒王,先攻三水城。”
梁戍從高林手中接過一個牛皮卷,隨手丟給呂象:“傳令下去,大軍在佛崖改道,改攻青陽城。”
“是!”呂象接住牛皮卷,打開之后,半天沒看明白,“這些木材、牛皮和精兵,全部要在五日內備齊?”
“有問題?”
“沒有。”
呂象不知根底,不敢多問,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這活,陪梁戍一路回到軍中。
而駐軍在見到驍王殿下之后,士氣立刻高漲數倍不止,柳弦安能明顯地感知到這一切,若說先前的軍隊是一塊堅硬的鐵石,那麼現在就是在鐵石之外,又裹上了一層滾燙的巖漿,照得整片天空都是紅而亮的。
副官惴惴不安了好幾天,見驍王殿下似乎并沒有要找自己麻煩的意思,一天到晚只撲在軍務上,慢慢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自我安慰打仗哪有不收糧的,自己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犯不著如此疑神疑鬼。
他甚至還有膽子找到高林,花里胡哨地吹了半天自己的拳拳愛國之心。
高林極有耐心地聽他說完,先是表示了贊同,而后又和顏悅色道:“既如此,那李副官就去幫著伐樹吧,正好那頭缺人手,也好起個以身作則之用。”言畢,招手叫來兩名護衛,不由分說就將人“請”進林子里,自己則到呂象面前,盛贊了一番這種不懼艱苦、任勞任怨的高尚選擇。
呂象面上“嗯嗯啊啊”,心下卻是半個字都不信的,看出是高林在故意為難。他其實并不太在乎自己手下那窩草包是去砍樹還是挖煤,但卻在乎他們為什麼會遭驍王府的人針對,被派去砍樹挖煤——難不成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所以特意尋了個機會,去林中找副官。這臟兮兮的累活,是沒法干干凈凈去做的,所以人人都是滿身泥,但李副官因為養尊處優慣了,就泥得分外明顯,雙手磨得虎口出血,腿也傷了,苦不堪言地哭訴央求:“統領救我!”
呂象問他原委,李副官剛開始還支支吾吾不肯說,扭捏了半天,方才交代自己想要與高副將攀關系,結果沒攀成功,反而被派來砍樹的丟人事。
“糊涂。”呂象嘴上罵著,心里卻輕松了,估計只是這狗東西馬屁沒拍對地方,并不是因為別的,于是敷衍地安慰了兩句,又說大捷之后,會去皇上面前給他爭功,這才把人重新打發回去伐木。
整支隊伍的行進速度很快,因為時時都有人要找梁戍,所以在這段時間,柳弦安一直都是騎自己的馬,實在困了,就鉆去裝糧草的車里躺會兒,出來時經常沾著滿腦袋的麥須。
周圍的兵士都笑,他們已經知道了這位就是懶震天下的柳二公子,所以對他的睡覺行為都寬容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