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到恨處,他驟然握緊手中軟劍,那是一把像蛇一樣邪氣的劍,生著密密麻麻的倒刺,被血和歲月浸得無比光潤。
而梁戍的劍與他截然相反,梁昱在登基之后,曾親自從國庫里翻找出一塊罕見玄鐵,再交由最好的一群煉器師,讓他們在火山熔漿中淬出了這把長劍,至今未取名,但已成為了守護大琰的不二圖騰,在西北一帶,百姓甚至會將這把劍的畫像貼在門上,以求歲歲平安,無敵來犯。
鳳小金并無意殺梁戍,只想盡快脫身。他在空中騰挪轉身,自袖中射出兩排飛鏢,趁梁戍閃躲的一剎那,將程素月一掌打落:“走!”
云悠從地上爬起來,跟著鳳小金跑了兩步,轉身向后丟出兩枚煙霧彈,卻仍不甘心,此時余光突然瞥見樹上趴著的柳弦安,竟又折返回去,程素月高聲道:“小心!”
護衛拖起柳弦安想換地方,云悠卻已經逼至眼前,兩只手也不知纏了什麼東西,漫天一灑,比先前那群毒蜂更加密密麻麻。
程素月來不及多考慮,沖上去想將柳弦安帶走,梁戍卻已經先她一步,在空中把人穩穩接到手中,鳳小金也借機拉過云悠,就這麼以一換一,縱身隱入了尚未消散的煙霧里。
柳弦安靠在梁戍懷中,臉上仍有未干的淚痕,喘息亦疲倦嘶啞。梁戍的手托在他背上,觸到一片濡濕,心里頓時一空,以為是血,檢查時才發現是汗,他整個人如同剛從水里被撈起來,渾身冷而濕。
“帶回去。”梁戍將他交給程素月,“讓人好生看顧。
”
“是!”程素月招呼護衛背起柳弦安,“可要留幾個人給王爺?”
“不必,都護著他。”梁戍繼續去追鳳小金。
煙霧此時已經散了,眼前唯有重重青山。
……
阿寧與白鶴山莊的其余弟子早已心急如焚,見到自家二公子被送回來,阿彌陀佛的阿彌陀佛,腿軟的腿軟,趕緊上前將他扶著躺好。二莊主柳拂知此時也趕了回來,親自給侄兒診脈,道:“無妨,無妨,就是有些體虛,估計是嚇狠了。”
“沒受傷吧?”程素月問。
“沒有。”柳拂知將被子給他蓋好,差弟子去煎安神藥,又問,“綁匪可落網?”
“王爺親自去追了。”程素月道,“朝廷要犯,與柳二公子該是素不相識的,此番并非有意針對,他們只是想找個神醫,替自己治傷,所以白鶴山莊的弟子近期最好多加留意。”
柳二莊主在聽完這段原委后,第一想法也是,要抓大夫,怎麼就單單把弦安給挑走了,這還真是……醫者說這話似乎不太合適,但確實啊,綁匪命不該長。
柳弦安在昏夢中一直在喃喃囈語,沒人能聽清是什麼,也沒人想聽清,畢竟二公子連清醒時說的話都云山霧罩。
只有夜半回來的梁戍,坐在床邊,將耳朵湊近他的唇,命令:“大聲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小柳:我悟了。
第28章
原只是想逗一逗, 誰知柳弦安卻當真被他從昏睡中喚醒,睜開雙眼之后,雕花床頂同床邊的人一起晃成斑斕虛影, 過了許久方才重疊清晰。梁戍嘴角一揚, 屈起手指, 照舊在他額頭上叩叩門,想將神游恍惚的人喚出來, 柳弦安卻一直沒反應,眉頭稍微皺著,雖然在與梁戍對視, 但眼神又沒怎麼聚焦, 始終散而茫然。
過了半天, 也沒能徹底清醒, 他索性把眼睛一閉,看架勢是打算繼續睡。
地位尊崇、年輕倜儻的驍王殿下,走到大琰境內任何一處, 不說萬人追捧、擲果盈車,至少該有的禮遇是半點不缺的。像柳二公子這種看一眼繼續睡的態度,放在別人身上八成會挨打——不過他也確實挨了點打, 被梁戍用力敲了個暴栗,兇道:“不準睡了!”
柳弦安只好耳鳴嗡嗡地醒來, 腦子里依舊亂極了。梁戍將他拎起來坐直:“活了四萬八千年的歲數,也會被區區兩個南蠻人嚇成這樣?”
“……”
柳弦安的嘴唇動了兩下,看起來是想解釋什麼, 但最終還是沒有說, 只是長嘆一聲,就又要往后倒。
梁戍扯住他的頭發。
柳弦安痛得只好又坐回來。
梁戍并沒有松開手, 他卷起指間墨發,用尖稍搔了搔他的臉,收了調笑,語氣也放緩和了些:“告訴我,那兩個人對你做了什麼?”
柳弦安想了一會兒,在欲裂的腦髓中艱難地打撈著回憶,然后搖了搖頭:“沒有,我忘了。”
梁戍繼續問:“那為何要哭?”
柳弦安靠在床頭,將被子攏了攏:“突然悟到了許多事。”
“在山洞里?”梁戍啞然失笑,“怎麼單單挑了這麼個地方。”
“不知道。”柳弦安眉頭依舊未展,“他們要殺我。”
梁戍臉上的笑意隱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復如初,繼續問:“然后呢?”
然后,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大好描述了,柳弦安慢慢地說:“世界好像先我而死,又在瞬間被重新搭建,與先前處處不同,又處處相同,就好像……”他想盡可能清晰地向對方闡述,又被頭痛所擾,只能粗略道,“就好像有一重更為磅礴廣大的世界,正在將萬物悉數籠于其中,我初時看不清,現在看清了,卻走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