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你——”云悠將頭轉向墻角,還沒來得及將話說完,卻一愣,因為他發現柳弦安居然在哭,一滴淚正沿著他的面龐悄然滑落,在腮邊停留一瞬,后便沒入衣袖。
“……”
但柳弦安其實已經忘了自己身處何處,他腦中正在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世界飛速旋轉,云海隨之顛狂,萬物在全新的維度中重新變換組合,由一生二,由二生三,他站在天的高處,同時見證了一朵花的開放和一座王朝的覆滅,那種洶涌壯闊的激蕩早已超出了凡人身軀所能承受的極限,便只有難以抑制地落淚。
面具男也在看著柳弦安,他隱約覺得他并不是因為懼怕在哭,但也不知他為何而哭。云悠卻被哭煩了,他覺得這麻煩是自己帶回來的,那就必須由自己解決,于是抬掌正欲將人打暈,山洞外卻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面具男握緊劍柄,閃身隱入洞口的陰暗一角,“咚咚”的聲音還在繼續,卻并不像人類所發出的動靜,果然,片刻之后,一只野豬橫沖直撞地跑了過來,像是看不清路一般,直直撞在了洞口處,砰,暈了。
云悠松了口氣,將匕首重新裝回去:“頭一回見這麼蠢的畜生。”
面具男轉身回到洞中,衣擺短暫在地上投下一片暗影,須臾即逝。
而梁戍的瞳孔也隨著這片暗影的移動,略微一縮。
“王爺,洞里的確有人。”程素月壓低聲音,“此地荒僻,尋常百姓絕不會來,應當就是柳二公子與帶走他的綁匪。”
梁戍吩咐:“盯緊一點。”
柳弦安靠在墻上,雙手抱住膝蓋,睡得很熟。
他實在是疲倦極了,大腦需要休息,身體也需要,就好像是踏風走過了十萬八千里的旅人,整副軀殼沉重得如同灌了鉛,連支撐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云悠簡直要看呆了,他起初以為對方是裝的,但后來發現并不是,傳聞并沒有錯,這真的是個天塌下來也要睡覺的廢物點心。他甚至還用冰涼的匕首在那張臉上拍了拍,也未見對方睜眼,反倒將人又拍得落下淚,在夢中哽咽啜泣,活活哭了個萬古同悲。
“……柳拂書既能從閻王手中搶人,怎麼也不給他自己的兒子治治病?”
面具男道:“收拾東西,走吧。”
云悠不解:“現在?”
面具男道:“野豬不會無緣無故撞洞,定是周圍有人在驅逐。”
云悠問:“你是說找他的人已經搜到了附近?不至于吧,柳家這回也就來了幾十個大夫,哪怕發現之后立刻報官,也不可能這麼快。”
話是這麼說,不過走了也行,此處原是他準備的診室,但現在抓錯了大夫,的確沒必要繼續多待。他將柳弦安從地上拉起來:“走!”
柳二公子沉沉睜開眼睛,思緒依舊處在幻想與現實之間,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踩著,離開山洞后,突如其來的光使他稍微清醒了些,不知為何,或許是福至心靈,又或許是在另一重世界里見到了心心念念的朋友,突然就叫了一聲:“驍王殿下。”
云悠皺眉:“誰?”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驟然似千鈞雷霆,帶著巨力從天而降,打得他踉蹌后退兩步,帶得柳弦安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梁戍伸手去搶人,卻被一道劍鋒逼得不得不閃身避讓,程素月也從高處沖下,云悠此時已然反應過來,目露殺機拔刀出鞘,很快就與她斗在一起。
其余護衛迅速上前,想送柳弦安離開現場,云悠哪里肯,他將程素月一腳踹開,反手揚出一道紫藍色的煙霧,細看卻是成千上百只劇毒的蜂蟲,嗡嗡朝著人群飛去。
“王爺!”程素月被云悠纏得無法離身,唯有喊了一嗓子。
梁戍回身拎起柳弦安,將他架在了一棵樹的高處,上身往下一按:“騎好!”
兩名護衛也跟了過來,一左一右扶住他。梁戍轉而重新去追那面具男,就如何嬈與常萬里的供述,此人的功夫的確詭異邪門,處處都透著短命的跡象——讓對手短命,也讓他自己短命。
柳弦安抱著一根粗壯的枝丫,竭力想從三千重世界中走出來,卻又迷戀著一幕幕從未見過的綺麗景象,始終無法徹底離開。于是旁邊的護衛就很惶恐,不懂柳二公子為何一直在哭,那兩個歹人在山洞里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柳弦安看著梁戍的黑色大氅,心里也著急,于是將腦袋使勁往樹枝上撞了一下,“咚”!
護衛倒吸冷氣,趕緊伸手護住他的額頭,大喊道:“程姑娘,柳二公子好像不大對勁。”
程素月再加上幾名護衛,仍不是云悠的對手,只能急急看向梁戍那頭。
面具男道:“驍王殿下看著不像是為了救人。”
梁戍長劍出鞘:“本王是來替當年白河流域的數萬百姓,替譚府上下近百口人,向你討債。”
面具男,或者說是鳳小金聞言嗤笑一聲,原本蒼白的唇此時倒回了幾分血色:“白河數萬百姓的命,與我有何關系,一切皆因譚曉鐘當初種下的惡因,他本就該死,該在凄風冷雨中因為寒冷和饑餓,眼睜睜看著他自己慢慢死,結果被人一夜滅門,反而是他走運。